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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重金买草
    是夜万籁俱寂。

    黑水寨下,夜幕里突然冒出簇簇火光,黑衣人从箭囊中取出羽箭,在火把上烧燃,射了出去。

    几点星火落进山林里,片刻就连成熊熊山火,夜空浑如白昼,红霞满天。

    黑水寨里,满村数百人都杵在赵克刚家门前,捂着嘴哭泣,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世子……真的要我们死!”

    以往大家都传尹泰勤政爱民,苦苦支撑着他们这个被盘剥的小国,谁能想到,造成南仡生灵涂炭,竟正是这个他们爱戴了许久的人。

    赵克刚忍下心中痛苦,站起来向浅灵一拜:“求姑娘救命!”

    “求姑娘救命!”

    村民异口同声,向她折腰。

    浅灵道:“先下山吧。”

    赵克刚已经连夜叫人开出了一条山路来,所有人拿湿布巾蒙着口鼻,一声不发地穿过浓烟火海,匆忙下山。

    “所有人散开,每二三人一队成行,队与队间彼此拉开距离,既不能跟丢,也要互相装作不认识。”

    “陈羽,陈信,你们带四个人,平安把他们带到云山茶园,这是买米的银票。刘娇,刘况,带剩下的人跟着我。”

    浅灵一一吩咐下去,然后对卢淞道:“师兄,劳你照顾好我师父,多谢了。”

    她向卢淞拱手弯腰,卢淞连忙扶住她,道:“岳师妹,你我不必如此多礼,我会照顾好付老先生,你自己要当心。”

    “好。”

    如今灾情未定,路上多的是灾民,他们这一行人虽多,但被分散开了,且个个都被烟火熏得蓬头垢面,衣衫潦草,与难民没什么两样,故并未引起大家注意。

    连着几日脑袋伸在屠刀之下,昨夜更是险遭灭顶之灾,刘娇姐弟并护卫们这会儿还惊魂未定,浅灵却颇有闲情逸致地带他们换了南仡人的行头,然后去酒楼用饭。

    大家饿了几天,狼吞虎咽,吃完了满满一桌的鱼肉。

    吃完打了个饱嗝,刚好听见隔壁厢房有人正在说话:

    “欸,你听说了么?黑水寨那边起火了!大半夜烧起来的,一个人都没出来!”

    “那么大的味,谁没闻到?我听说,是那群汉人放的火,不小心放大了,自己都没能逃出来。心肠真是歹毒,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汉人就是这样,唯利是图,赵克刚说得对啊,王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反了朝廷……”

    无端又被扣了几顶帽子,刘娇刘况暗暗咬牙,又开始忧虑接下来的事,于是眼巴巴地盯着浅灵。

    浅灵正喝着一碗桂花粥,咬一口小菜,吃一口米粥,文雅地咀嚼,简简单单一碗米粥被她吃出了玉液琼浆的感觉来,对隔壁的风言风语置若罔闻。

    她这样气定神闲,手下们看着看着,也都平复下来,静待指令。

    浅灵用完饭,用帕子轻轻揩嘴,刘娇问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浅灵临窗,望着充满南仡风情的街景,犹带少女清甜的嗓音平缓如流风:“山火还要再烧几日,等火灭了,他们就该发现山中无人了,所以要抓紧行事。”

    “若没有猜错,安南都护府已经和南仡尹泰勾结在一起,各路关口被封锁,陆方报信应该失败了。”

    “我们得打开关口。”

    “这……”刘娇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恐怕办不到。”

    刘娇三十多岁,是茶行里的老手了,曾几度领着弟弟代替齐瑞津来南仡国办事,对这里的官衙交错算得上熟悉,窦大都护如果出手了,是没有任何空子可钻的。

    “办法我想,你们来做。”

    刘娇姐弟对视一眼,同声应道:“姑娘尽管吩咐。”

    浅灵说道:“刘娇,你帮我弄几张假文牒,然后去把王城最有名的客栈包下来;刘况,你带护卫们去乡野灾民间宣扬,说我们是后夏来的药商,要重金采买盘龙草,一两二十文,现货现结。”

    一两二十文!

    米都没这么贵啊!

    尽管南仡缺粮,二十文也够买一斤半的米了!这要是在靖地,能买十斤!

    东家却要拿这钱,买一堆草!

    盘龙草的名字听着威武,其实就是一种形如盘龙的野草而已,在别的地方占点稀奇,在南仡却一点儿都不值钱,不当吃不当用,漫山遍野地生长,下场雨就能冒出一片来,开垦时得拔光烧掉,牛羊都不肯吃。

    “姑娘,这……”

    刘娇刘况的嘴都合不拢,他们也在茶行干了有些年头了,竟看不懂新东家在打什么主意。

    浅灵没跟他们解释:“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按我说的去做。”

    他们不知这跟当下的困境有什么干系,但山火拖延不了多久,于是咬咬牙,挺起胸膛去做。一个带了兄弟们去吆喝,一个跟浅灵一起,重金包了云来客栈,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

    灾民们都被拦在内城之外,城墙根下、杂草丛中、车马道上,四处可见他们横七竖八的身影,腐臭与汗臭味弥漫十里,连巡逻的官兵都不愿过来。

    山洪过后,官府只设了几日粥棚,便不了了之。

    灾民们吃不饱饭,冲垮的房屋、水淹的耕田,自也没有力气去重建,只能在道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企图找到一点吃的,直至无力,便躺在地上等死。

    墙根下,有抱着婴儿的妇人嘴里艰难地嚼着草叶,她已干瘦得没了奶水,孩子在她怀中微微出气,已经没力气哭了,妇人亲吻着孩子,声声呜咽。

    刘况带人来宣布的时候,灾民们低头看着身边成片生长的盘龙草,以为耳朵幻听了。

    有人回以冷笑,说有钱人又想了一出捉弄他们的把戏。

    不管像不像骗局,为了活着总有人愿意去信。

    抱着孩子的妇人第一个站起来,把孩子绑在胸前,自己找了个背篓,拔了整整一篓子,便一瘸一拐地进城。

    有一个这么做了,便陆陆续续有其他人效仿,他们提着最后一口气,把如有千斤重的野草带到了云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