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虫烈性不足,所以从幼虫开始,都要每日喂食此物,让它更加嗜血凶猛。”
浅灵周身激冷,死死盯着那东西,努力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借着衣袖交叠,悄然摸索着毒针。
“它还未长成,你怎知它的威力?”
尹泰道:“从前钻研的时候养过几条,试蛊的时候用掉了,虽然是半成品,但威力十足。现在成熟的蛊虫已经养成,只不过不在我这罢了。”
浅灵望着他问:“此蛊,世子研制了多久?”
“不多不少,六年。”
六年……
六年,可以与华氏之死对上,可她一家的灭门惨祸又是为何?难道与之没有牵连?
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本以为灭门仇人就在眼前,马上就可以快意恩仇,雪她多年之恨,没想到竟是天意弄人。
她不动声色地拂过袖子,把藏在中指与食指之间的银针又收了回去,微微扬起下颌道:“世子以此物示我,是打算把它赠予我么?”
尹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怕了,被我吓到了呢!原来姑娘果真是不同凡响,胆识过人啊!”
“不过,这东西可不能给你。”
浅灵直接地问:“为何?”
“一来嘛,这个九日枯幼虫每日需以活人的血肉投喂,再养两年方可长成成虫,光是人肉,姑娘便承负不起了吧?”
活人的血肉!
浅灵愕然盯着干瘪的肉块,后背渗出冷汗,悚然寒栗,鼻间的恶臭愈发浓烈,待在这药房中的每一息都叫人煎熬作呕。
尹泰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解释道:“放心,我非那等残暴之人,用的都是死囚的肉。”
“还有第二个原因,便是制此蛊养此蛊,花费甚巨,非寻常蛊虫可比拟,送却是送不起的。”
浅灵又问:“既然如此耗费人力财力,功用又并不寻常,世子为何要制它?”
“非我所需,是为一个故人所制。”尹泰神神秘秘地在唇前立起一根手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日后事成,对你也有好处。”
“对我有好处?”浅灵疑惑拧眉,“这是何意?”
他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你们后夏的汉人,不是一直期望能回归中土么?”
尹泰继续往里走,带她看了几样蛊虫,然后在墙面上敲了几下,一块石板挪开了,壁上出现一个小龛。
小龛并未放置夜明珠,浅灵只靠着萤火辨认出里面是瓶瓶罐罐各色容器,其中有两个小巧的瓦罐风格迥异,罐面绘着的图案特殊,乍一眼倒像是后夏流行的太阳图案。
小龛只打开了一会儿就合上了,尹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不及掌心大的乌木盒子,递了过来。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姑娘收下。”
浅灵打开木盒,见里面封存着一只带斑点的虫子,无声无息,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这是何物?”
“吐真蛊。”尹泰眉梢浮起一丝得意之色,“中蛊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天下只此一只,就在姑娘手里了。这个礼物,够抵你散去的钱财了吧?”
浅灵双唇微启,惊奇地看着手中之物,末了道:“世子慷慨相赠,民女感激不尽。”
尹泰笑了几声,终于把心中意图道出:
“姑娘若愿意,咱们也可以做长久的生意,只要开得起价,南仡国土上的药材可随意你来取,这药房中的蛊姑娘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都是千金难得的奇蛊,保管不会让姑娘吃亏。”
浅灵静静望着他,忽然便笑了。
她从进宫开始,便一直清淡疏冷,不苟言笑,忽然这么一笑,尹泰又觉意外,又为这笑颜所迷,直勾勾地盯着。
“姑娘笑什么?”
“世子,你很缺银两。”她很笃定道。
“叫姑娘笑话了,”尹泰苦笑道,“国小言轻,也只得受天子盘剥,为富国安邦,唯有另辟蹊径。”
大靖严禁巫蛊魇镇之术,是以南仡国的蛊没法在靖地行走,尹泰想以蛊换取钱财,找后夏合作是最合适的。
浅灵沉吟片刻,朝尹泰点了点头。
“可以,世子,多多指教。”
尹泰大喜:“与姑娘谈生意,果真称心快意!”
从药房出来,尹泰道:“姑娘今日也累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有什么需要,姑娘尽管使人来与我说。”
浅灵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四面都被遮蔽起来,浅灵才瘫软地陷进了软座里,呼吸亦急促起来。
尹泰与后夏勾结,企图颠覆大靖!
她本意只为报仇,没想到竟窥破了如此惊天阴谋。
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尹泰之所以盘剥百姓、贪墨灾银,还把罪名扣在祯和帝头上,是在为造反做准备。
到时,百姓被欺压久了,而他银钱也吸足了,颠覆靖朝便是民心所向,反旗一扬,举国归心,尹泰只会是南仡百姓心中敢于带领他们推翻暴政的无畏雄主。
能做到这一步,还要多亏安南都护府在为他遮掩。
浅灵努力平复心情,药房里的所有东西在心头一件件略过,默默计算了一遍,从养虫到制蛊,期间需要的所有耗费。
不出她所料,尽管制蛊费事,但即便养上三年蛊,也耗费不了一次的灾银。
那么这些年尹泰屡次贪墨搜刮的钱财,都用到了哪里?
兵马。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最可能。
而与他勾结的后夏,拿到了九日枯,又想用在谁身上?
尹泰既与后夏人勾结,却不能靠那个人让巫蛊之术在后夏打开销路,反而要找她帮忙,究竟是因为那个人不愿,还是因为那个人不能?
她一路百念纷杂,一刻不停息地思忖着。
家仇之恨,国难之忧,她暂且无暇操心,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道死劫。
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一旦尹泰窥破了她靖人的真实身份,她必死无疑。
尹泰送走了浅灵,脚步轻快地回了书房,满心势在必得。
张炳却在这时跑了进来。
“世子!黑水寨山火灭了!”
尹泰低头喝茶,随口问:“哦?如何?可有活口?”
张炳连连摇头。
“山上根本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