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乡领导班子会议,王金虎参会了。
刘万通没有问王金虎病治得怎么样,其他人也没有问,仿佛王金虎生病的事没有存在过。
谈完乡里的一些工作,刘万通就开始重点讲专项资金的事,陈常山把公告内容和后期监管细则宣读完。
刘万通即道,“我认为陈乡长写得公告和细则都非常好,完全符合专项资金管理的要求。
所以会议结束后既可以把公告下发。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最近都有种感觉,自从陈常山到乡里后,刘万通变得越来越强势,现在更显强势。
他作为书记已先对公告和细则表示了认可,别人还怎么发表不同意见。
发表就是当众和书记唱反调。
真正敢和书记唱反调的,也就是王金虎。
昨天下午,王金虎借故没参会。
现在看王金虎怎么表态?
众人都看向王金虎。
王金虎喝口茶,悠悠道,“专线资金要用好用对,这我没意见,陈乡长写得东西也挺好,听起来头头是道。
我就提一点想法,规章这东西写得再好,那也是死的,关键是执行规章的人。
如果人有问题,再好的规章在执行过程中也会出问题。
特别是涉及钱的事,两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如果在执行过程中,执行规章的人出了问题,怎么处理?
制定法律的人并不能保证自己不犯法。
相反,法律是他制定,他更容易钻法律的空子。”
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陈常山。
公告和细则都是陈常山写得,陈常山又有第一级审批权,王金虎最后两句话指向就是陈常山。
刘万通刚要接话。
陈常山已道,“王乡长说得对,制定法律的人并不能保证自己不犯法。
所以今天的会上,我就不做保证了。
我只说一句话,在专项资金的整个执行过程中,我可以随时接受乡里的监督。
如果查出我在执行过程中存在违纪违法的问题,我也接受法规的处理。”
陈常山的话落地有声。
众人收回目光。
刘万通接上话,“王乡长的想法没问题,陈乡长的回答也很好,我再补充一点。
监督不能针对某一个人,专项资金的执行是三级审批,所以我和王乡长也应该接受监督。
这样才能切实保证资金执行的每个环节都不出问题。
丁书记,这件事就由你牵头,成立一个振兴乡村,扶持小微企业专项资金下执行监督组。
监督组可以随时对专项资金执行过程中各环节进行监督审核,发现问题依法依规处理。”
丁书记是花田乡纪委书记,大名丁一水,已过五十,在王金虎的强势下,以前基本就是半退休状态,大事不敢查,小事也没得查。
每次开会,基本就是附和几句,散会后,就回自己办公室喝茶看棋谱。
现在突然被刘万通点了将,丁一水还感觉不适应,愣愣才道,“刘书记,有这个必要吗?咱们乡以前也有过专项资金,但没成立过监督组。
三级审批就够了。”
刘万通直接回应有,“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从现在开始,以后每一笔专项资金的执行,都要成立相应的监督组。
只有有了监督,我们的工作才能做得更好,资金也才能真正用到刀刃上。
丁书记,我对监督组还要提个要求,既然是监督,就要监督到位,不能讲私情,发现我和王乡长,还有陈乡长任何一个人,在资金审批中存在违法违规的问题,你们监督组都要及时说出来。
只要问题属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笔钱来之不易,我们都要对得起市县两级领导,和乡里所有微小企业对我们的信任和期待。”
啪!
刘万通重重一拍桌,慨然坦荡之气震动全场。
作为乡里最主要负责人,主动接受监督,不怕担责任,不怕挨处分。
其他人怎能不动容。
丁一水一改往日的颓相,立刻回应,“刘书记能以身作则,接受监督。
那我的监督工作也必须做到位,保证专项资金按要求执行到位。”
刘万通重重应声好,“陈乡长,你还有什么想法。”
陈常山表示没有了,接受监督,一定把专项资金的执行工作做好。
刘万通点点头,又看向王金虎。
王金虎心里正在骂自己,自己昨天假意称病没开会,结果刘万通和陈常山根本没在意,会照常开。
今天自己想找回点面子,所以故意降了陈常山一军。
没想到却被反将。
陈常山主动提出被监督,还能接受。
而刘万通作为乡里主要负责人,也居然主动提出被监督。这太让王金虎意外。
在王金虎的一贯意识里,在花田乡,他和刘万通就是金字塔的最高端,只有他俩监督别人,别人根本没资格监督他俩。
但刘万通今天主动打破了这个规则,这让王金虎心中不禁震荡。
在刘万通刚才表态的时候,王金虎一直看看刘万通的眼睛,从刘万通的眼里,王金虎想到了四个字,无私则刚。
刘万通敢主动提出被监督,就是因为无私则刚,他对两百万专项资金没有任何私心,心无贪念,自然坦荡。
王金虎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挫败感,一个声音袭入脑海,王金虎,面对这样的对手,也许最终你真要输了。
王金虎感觉眼前一片灰暗。
刘万通又说声王乡长。
王金虎才回过神,强打精神道,“我没意见,同意刘书记的决定。”
所有人都能听出王金虎的声音透着无力,在陈常山和刘万通的坦荡面前,这只一贯霸道嚣张的老虎开始畏惧了。
刘万通说声散会。
众人鱼贯离开会议室。
王金虎没有走,他还想独自坐一会儿,整理整理失落的心境。
烟雾渺渺升起。
王金虎看着窗外,却有种奇幻的感觉,似乎现在不是上午,是黄昏,他的黄昏。
王金虎苦笑一声。
会议室门开了,又关上,有人走进来,到了王金虎近前。
王金虎没有看对方,依旧看着窗外道,“白小霞,我刚才是不在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