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聪明说:“当然是孙悟空,总不会是你刘傻子吧。”于张喜问:“白龙马起了作用没有?”沈聪明说:“当然起作用,把唐僧送走到安全的地方。”刘傻子说:“别争论了,免得你们现身,给唐僧带来麻烦。”沈聪明与于张喜等不说话了。
驸马妖怪道:“主公,臣在山中,吃的是老虎,穿的也是老虎,怎么不认得?不信,借半盏净水,臣就教他现了本相。”
国王命官取水,递与驸马。那怪接水在手,纵起身来,走上前,使个黑眼定身法,念了咒语,将一口水望唐僧喷去,叫声“变!”那长老的真身,隐在殿上,真个变作一只斑斓猛虎。
国王一见,魄散魂飞,倒在地上,被身边的官员扶起,更多官员唬得尽皆躲避。有几个大胆的武将,领着将军校尉一拥上前,使各项兵器乱砍,此时幸有丁甲、揭谛、功曹、护教诸神,暗在半空中护佑,所以那些人,兵器皆不能打伤。众臣嚷到天晚,才把那虎活活的捉了,用锁链锁了,放在铁笼里,收于朝房之内。
那国王却传旨,教光禄寺大排筵宴。国王对驸马说:“谢谢你啊,我差点被这化身唐僧的老虎吃了。”
当晚,众臣朝散,那妖魔进了银安殿。又选十八个宫娥彩女,吹弹歌舞,劝妖魔饮酒作乐。那怪物独坐上席,饮酒至二更时分,醉醺醺的,大笑一声,现了本相,伸开簸箕大手,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抓过来咬死。吓得那十七个宫娥,没命的前后乱跑乱藏,躲在短墙檐下,战战兢兢。
却说那怪物坐在上面,自斟自酌。妖怪在里面吃喝,外面谣言传遍:“唐僧是个虎精!”乱传乱嚷,嚷到金亭馆驿。此时驿里无人,白马在槽上吃草吃料。他本是西海小龙王,因犯天条,锯角退鳞,变白马,驮唐僧往西方取经,忽闻人讲唐僧是个虎精,他也心中暗想道:“我师父分明是个好人,必然被怪把他变做虎精,害了师父。怎的好!怎的好?大师兄去得久了,八戒、沙僧又无音信!”
他只捱到二更时分,万籁无声,却才跳将起来道:“我今若不救唐僧,这取经的功果休矣!休矣!”
小龙王忍不住,挣断缰绳,抖松鞍辔,急纵身化作龙,驾起乌云,直上九霄空里观看。只见银安殿内,灯烛辉煌。低下云头,仔细看处,那妖魔独自个在上面,饮酒吃死人哩。小龙暗想:“我要想方设法拿住妖精,才能够救师父。”
好龙王,摇身一变,也变做个宫娥,真个身体轻盈,仪容娇媚,移步走入里面,对妖魔道声万福:“驸马啊,你莫伤我性命,我来替你把盏。”
那妖道:“斟酒来。”小龙接过壶来,将酒斟在他盏中,酒比锺高出三五分来,更不漫出,这是小龙使的逼水法。那怪见了不识,心中喜道:“你有这般手段!”
小龙道:“还斟得有几分高哩。”那怪道:“再斟上!再斟上!”他举着壶,只情斟,那酒只情高,就如十三层宝塔一般,尖尖满满,更不漫出些须。那怪物伸过嘴来,吃了一锺,扳着死人,吃了一口,道:“会唱么?”
小龙道:“也略晓得些儿。”依腔韵唱了一个小曲,又奉了一锺。那怪道:“你会舞么?”
小龙道:“也略晓得些儿,但只是素手,舞得不好看。”
那怪揭起衣服,解下腰间所佩宝剑,掣出鞘来,递与小龙。小龙接了刀,就留心,在那酒席前,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丢开了花刀法。那怪看得眼咤,小龙丢了花字,望妖精劈一刀来。好怪物,侧身躲过,慌了手脚,举起一根满堂红,架住宝刀。
那满堂红原是熟铁打造的,连柄有八九十斤。两个出了银安殿,小龙现了本相,却驾起云头,与那妖魔在那半空中相杀。一个是碗子山生成的怪物,这一个是西洋海罚下的真龙。一个毫光如喷白电:一个锐气如迸红云。一个是老怪神通广大,一个是小神勇气可嘉。一个是擎天玉柱,一个是架海金梁。银龙飞舞,黄鬼翻腾。左右宝刀无怠慢,往来不歇满堂红。
他两个在云端里,几十个回合之后,小龙手软筋麻,老魔身强力壮。小龙抵敌不住,飞起刀去,砍那妖怪,妖怪有接刀之法,一只手接了宝刀,一只手抛下满堂红便打,小龙措手不及,被他把后腿上着了一下,急慌慌按落云头,多亏了御水河救了性命。小龙一头钻下水去,那妖魔赶来寻他不见,执了宝刀,拿了满堂红,回上银安殿,照旧吃酒睡觉不题。
却说那小龙潜于水底,半个时辰听不见声息,方才咬着牙,忍着腿疼跳将起去,踏着乌云,径转馆驿,还变作依旧马匹,伏于槽下。可怜浑身是水,腿有伤痕!
且不言三藏逢灾,小龙败战,却说那猪八戒,从离了沙僧,一头藏在草科里,拱了一个猪浑塘。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时候才醒。醒来时,又不知是甚么去处,揉眼定神,侧耳洗听,噫!正是那山深无犬吠,野旷少鸡鸣。他见那星移斗转,约莫有三更时分,心中想道:“我要回救沙僧,孤掌难鸣。罢!罢!罢!我且进城去见了师父,再邀请骁勇人马,同老猪一起来救沙僧罢。”
猪八戒急纵云头,径回城里,半霎时,到了馆驿。此时人静月明,两廊下寻不见师父,只见白马睡在那厢,浑身水湿,后腿有盘子大小一点青痕。八戒有点惊讶:“白龙马没有赶路,怎么身上有汗,腿有青痕?”
那白马认得是八戒,忽然口吐人言,叫声“师兄!”这呆子吓了一跌,想逃走,那马上前一口咬住猪八戒的皂衣,道:“哥啊,你莫怕,我是白龙。”
八戒战兢兢的道:“兄弟,你怎么今日说起话来了?你别吓我了,我知道,你只要说话,必有大难。”小龙道:“真有大难,师父遇到危险!”八戒道:“怎么,师父有难了?”
小龙道:“你是不知!那妖精变做一个俊俏文人,撞入朝中,与皇帝认了亲眷,把我师父变作一个斑斓猛虎,你两日又不在不知,恐一时伤了性命。我只得化龙身去救,不期到朝里,又寻不见师父。遇见妖精,我又变做个宫娥模样,哄那怪物。那怪叫我舞刀他看,遂尔留心,砍他一刀,早被他闪过,双手举个满堂红,把我战败。腿上青是他满堂红打的。若要救得师父,你趁早儿驾云回上花果山,请大师兄孙行者来。他还有降妖的大法力,管教救了师父,也与你我报得这败阵之仇。”
八戒道:“兄弟,那猴子与我翻脸了。在白虎岭上,他打杀了白骨夫人,怪我挑拨师父念《紧箍儿咒》,把他赶走,他恨我,哭丧棒太重,假若打我一棒,我的命就没有了?”小龙道:“哥呀,你可以请刘傻子去说服孙悟空呀。”
机器八戒现身说道:“是呀,请刘傻子教授出面。孙悟空是有仁有义的猴王。你见了他,且莫说师父有难,只说师父想你哩,把他哄将来,一定能够拿得那妖精,救得我师父。”
呆子收拾了钉钯,整束了直裰,跳将起去,踏着云,径往东来。那呆子正遇顺风,撑起两个耳朵,似风篷一般,早过了东洋大海,按落云头,入山寻路。正行之际,忽闻得有人言语。八戒仔细看时,看来是行者在山凹里,聚集一千二百多猴子,分序排班,口称“万岁!大圣爷爷!”
八戒道:“怪道他不肯做和尚,原来有许大的家业,又有这多的小猴伏侍!如今既到这里,必定要见他一见。”
那呆子有些怕他,又不敢明明的见他,却往草崖边,在那一千二三百猴子当中挤着,也跟那些猴子磕头。孙大圣火眼金睛,发现了猪八戒,故意说:“乱拜的是个夷人,拿上来!”
说不了,那些小猴一窝蜂把个八戒推将上来,按倒在地。行者道:“你是那里来的夷人?”
八戒低着头,拱着嘴道:“我和你兄弟做了几年,推脱自己认不得,真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模作样。”
行者忍不住笑道:“猪八戒。你不跟唐僧取经去,想是你冲撞了师父,师父也贬你回来了?”八戒道:“师父想你,着我来请你的。”
行者道:“他那日对天发誓,亲笔写了贬书,怎么又肯想我,又肯着你远来请我?我断然也是不好去的。”
八戒就地扯个谎,忙道:“想你!真的好想你!师父在马上正行,叫声徒弟,我不曾听见,沙僧又推耳聋。师父就想起你来,说我们不济,说你还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因这般想你,专教我来请你的。”
行者闻言,跳下崖来,用手搀住八戒道:“贤弟,累你远来,且和我耍耍儿去。”
那呆子不敢苦辞,只得随他走走。二人携手相搀,概众小妖随后,上那花果山极巅之处。但见那:青如削翠,高似摩云。虎踞龙蟠,猿啼鹤唳。八戒见此洞天福地,满心欢喜道:“哥啊,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