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的要求并没有很过分。

    也难得的没有在这一次“得寸进尺”。

    ——

    轻闭双目，感受着。

    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温度。

    在1901室前，

    在那被蒙蔽着的监控下，

    隔着一道门，

    偷偷获取着，

    名为“关爱”的体温。

    ——这是渴求，也是回报。

    “原来，苏灵她每日能够体会到的，是这样的温度吗？”

    白星用尽全力，

    珍惜着眼前这昂贵、宝贵、珍贵到无价的几个呼吸。

    殊不知，在陆清的记忆里，

    真正的答案，是妹妹也未曾体会到过这种长时间的近距交集。

    ——“隔着被子的温度并不直达人心”。

    …

    今天的白星。

    僭越了。

    并且成功了。

    …

    …

    直到归家。

    谁也未再对方才的事提上一字。

    就仿佛从记忆中抹去、亦或是被深埋般，

    在白星心底，化作了一抹浓重色彩的回忆。

    陆清同样，

    幻灯片+1。

    ——

    “哥哥，你回来了？”

    “嗯，还在练琴吗？”

    “是的，有个技巧难住我了，手指又不是很听话，只练了9个小时左右就失去控制力了，做不出细节。”

    苏灵抿紧小嘴，用牙齿和嘴唇抿住一枚Fender山水画珍藏版墨绿拨片（20元），将椅子转过来，对着门的方向说道。

    “哦？练的什么技巧？我听听。”

    陆清全然忘记自己在妹妹面前立的【我是理论大师、口嗨王，表面上啥都懂，但让我弹我啥都不会】这样的矛盾人设，

    只于此好奇心下，洗了个手，等着妹妹开口。

    “啊……就是这一段。”

    苏灵美眸微眯，将事先准备好的音箱效果器全开，一脚踩向了效果器板子的Clean（清音）踏板，以珠玉般的脚趾切换出水波纹样的音色，

    然后在他面前，慢速的、最慢速的演示着——

    某首歌中，极具代表性的连复段。

    （一首乐曲中最具辨识度的几个乐句形成的段落）

    …

    音箱外放，旋钮拧到3点位置。

    弹出4个和弦，反复两遍。

    这一瞬间，陆清猛然怔滞，

    在听完了妹妹总共弹出的8个和弦后，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种堵塞感。

    ——那是什么？

    虽然速度很慢。

    但是，是0.75倍速的君晴吧？

    ——“仅予你的晴天”。

    曾经、“她”最爱的歌曲。

    被我反复听了一千九百八十多遍的那首歌。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练这首？”

    “你从哪里找到的谱子。”

    蓦然间，陆清双目一黯，说话的声音也趋于诡异幽厉，面无表情。

    “哥哥……”

    苏灵显然有些被吓到了。

    自己只是想试试他能不能听出慢速版本的君晴，谁知前奏刚弹一半，他就衍出这样剧烈的生理反应。

    果然吧？

    这首歌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说不定，里面藏着，关于“她”的秘密。】

    苏灵很是谨慎。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黑猫，临危不乱：

    “在网上一个教程里学习到了小横按，那名UP主用来作为演示的段落就是这一段，我觉得挺好听的，于是就截图抄下来作为这个技巧的练习了。”

    她的答案完美无缺。

    甚至为此事先做了后手——准备好了对应的演示视频。

    就算哥哥不信，真的查起来，自己也能把视频播放给他，完成今日的试探，且有证据全面脱身。

    “哦。”

    陆清没有深究，但眉间的苦痛之色却是在此一刻舒缓开来。

    好像，不听到这首歌，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一样，

    好像，只要妹妹不弹，这1980就不会再往前进一，

    变成1981了一样。

    看着他这般模样，苏灵心中凛然。

    【他，并不是真正喜欢这首歌。】

    【他最喜欢的曲子，说不定不是来自Yorushika。】

    【哪怕他珍藏了夜鹿的谱集，也说不准到底是否是在为她人倾听、是在通过某种极端方式去读取她人心灵。】

    【哥哥，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所以，你还在逃避吧？】

    …

    …

    苏灵的前后准备是毫无漏洞的。

    此刻的她穿着睡衣，将哥哥脱下的外套和待洗衣物收起。

    陆清取出了一本工具书，又在手机里分享过去一个奏见的视频，说道：

    “那技巧就跟着这个视频里的人练就行了。动作、触弦角度、手指的垂直特写，还有肌肉松弛的程度，复刻一下，就差不多能弹出来。”

    好家伙。

    苏灵看着那名为“音辞P”的奏见ID。

    欲言又止。

    ——【哥哥试图让我跟曾经的他学琴】。

    是这样吗？

    “有趣。”

    苏灵笑意渐浓。

    没人能逃过她的情报网。

    她已知哥哥的每一步棋，背后具备的含义。

    却不戳破。

    只是转移话题道：“今天也不睡吗？”

    看着将平板电脑打开的他，心中掰指默数：已经连续3天熬夜了啊……？

    “嗯，明后天是大日子，我不能耽误时间。困的话我会在上午上课时补觉，所以不用担心。”

    陆清摆好设备，打开壁站，登录了露比亚的账号，将其昵称修改为了“魅比亚”。

    “……这么拼呀？”

    苏灵见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自然也不会打扰他，于是只默默坐在了沙发床上，靠在他身边，也不睡觉了，就这样看着屏幕，看着他噼里啪啦在键盘上进行的操作。

    陆清并不抗拒。

    以往工作时，她想看就看，自己不会完全隔离她，更不可能将她推出去。

    因为他觉得，从某种角度而言，

    妹妹似乎也很有【潜质】。

    虽然不是白星那种当VTB的、可以用事先准备好的伪装拴住人心的潜质，

    也不是糖花那种，擅长摆出各类造型、随意几个动作就能魅惑众生的潜质，

    但她绝对也能从自己的项目里吸取到一些“养分”，看到一些她需要的、想要了解的东西。

    陆清认为，妹妹具备【幕后】的潜质。

    如果说，在自己一手架构起的这个未命名公会里——

    白星是“台前”，占据C位，主导礼物流水，决定所有人的营收；

    那么糖花就是“中台”，不但有“替补位”的功能性，同时可以作为唯一核心，优化C位的外在，提升其吸引力，拉动流水更进一步，完全不可取代；

    场外，有阳仔作为“辅助”，将小黑子和节奏哥薅出；

    场中，有文乐作为“控场”，把阳仔处理不了的、解决不了的问题亲手处决，并且像DJ一样能够带动起全场的气氛，属于“一人超级气氛组”；

    场后，自己则是“教练”，也就是整个团队的指挥人员。

    有自己在，整个团队就会推向正轨，具备合理的“决策力”。

    而这看似完美的体系，一旦出现了个缺口——

    比如，哪一天，【自己倒下了】。

    那么，她们，还能继续运转吗？

    能在缺少自己的前提下，顺利的向前推行吗？

    企划、音乐、决策、处理纠纷、随机应变的能力，大家谁能具备？谁可以暂时顶替？

    陆清想了又想，忽然发现——

    【苏灵可以】。

    …

    苏灵她，连自己认为最最难啃的“音乐”，都能从零开始，以极其惊人的速率，走在业余贴向职业的路途里，随时准备通关拿下。

    这种玄而又玄的、吃天赋饭的领域，她靠着努力，用她自己的方式，大步向前迈进，甚至无需自己督促，完全能够自我管理。

    陆清十分清楚，能把音乐学好学透的人，至少具备以下几个必要属性——

    沉着、冷静、耐得住寂寞、不急不躁、面对挫折不会逃避，遇到看似“根本弹不了、根本不可能练会”的东西，不会第一时间转身就跑，而是会一个点、一个点的去碰撞冲击。

    苏灵她，具备一切音乐人应该具备的品质。

    在此基础上，她还拥有着“偏执”、“孤僻”、“极端”、“麻木”等……于常人而言是减益，但在音乐当中是增益的双刃剑属性。

    因此，她是【幽邃的】、【无法被人看透的】、【城府极深的】人格，若是能培养起来，在关键之时取代自己……

    ——嘶。

    可以吗？

    可以作为【幕后黑手】去培养吗？

    “……”

    陆清深吸了一口气。

    ——【可以的吧】。

    “苏灵啊。”

    他停下手上动作，偏过头来，开口道。

    “嗯？”

    “你困吗？”

    “不困，怎么啦？”

    她笑吟吟的看着哥哥的双眼，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也没什么。”

    陆清弯弯绕绕，挪目道：

    “只不过是今晚我想教你点东西，你如果感兴趣，就稍微往心里去。如果困了，就跟我说，好吗？”

    ——

    “当然。”

    苏灵浅浅一笑。

    温柔目视道：

    “只要是哥哥的话，无论什么，我都会听的。”

    “不论今天，还是以后；

    不论理性，还是需求。”

    ——

    “全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