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所有人都领到任务,书房又只剩下吕不韦一人。
很快,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吕不韦张目望去。
只见丞相府所有门客都已经集中到院内。
吕不韦走到院中,低声问:“甘罗,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大人请看。”甘罗打开捧在手上的黑色盒子。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叠放了一套缂丝六章大裘冕。
何谓缂丝六章大裘冕?
用大白话讲,就是天子礼服。
吕不韦扫了一眼,觉得没有时间细看,就直接问甘罗:“规制、大小、用料都没有错吧?”
“万无一失!”
吕不韦点了点头,示意甘罗收好。
他很信任甘罗的能力和严谨,也就不再追问。
“大人,我有一些疑虑,不知当不当说?”甘罗凑到吕不韦跟前。
“什么疑虑?”吕不韦示意他直说。
“一是长安君应该已经班师回朝,但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位置。二是卫戍部队这支咸阳城最强力量态度不明。”
甘罗对王陈印象很深,因此格外关注王陈的动向。
吕不韦很重视甘罗,对他提出的问题也很重视,他给出的解释是:
“只要长安君不在章台宫,不在大王身边,那么不管他在哪里都没关系。”
“如今,整个王宫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接下来,只要大王宾天,政公子继承王位。我再带着百官见证,如此定下大义名分之后,只要长安君不想担上造反的污名,不想遗臭万年,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且以后,我们还会慢慢削弱他的影响,最后……除掉此人。”
甘罗听到吕不韦说最后会杀了长安君,就觉得挺可惜的。
在甘罗眼里,长安君足以跟他并称为“帝国双壁”。
吕不韦注意到了甘罗一闪而逝的可惜,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么?
他了然一笑,继续讲:
“至于卫戍部队,更无需担心,他们不会随便乱动的。”
“第一,没发现长安君跟杨端和有私下往来,第二,我亲自到中尉府,跟杨端和交换了意见,他一再强调自己一定会坚守杨氏的立场,只忠诚于秦王。”
“所以,你的担心固然有道理,但不符合实际。”
“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只是这里毕竟是咸阳,你还要多学。”
甘罗尽管仍有疑虑未消,可看到吕不韦似乎很自信自己的判断,便没有继续忠言逆耳。
“甘罗,你持我的手令,带上这些没有官身的人,前去找政公子,务必确保政公子在大王驾崩之后,第一个到达章台宫。其余有官身的人,跟我一起,等待见证新时代的开启!”
“属下遵命。”
甘罗带着人,也带着疑惑离开了丞相府。
他始终觉得,他们这些人似乎把长安君想的太简单了。
别看他们这些人,现在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王位触手可及。
可就算政公子如愿登上王位,以甘罗对王陈的研究来看,这样也只会让长安君更加兴奋,恐怕不会出现“捏着鼻子认了”这种情况。
所以,今晚的行动有意义吗?
……
鸡鸣丁夜,丑正二刻。
厚厚的浓云,将刚刚还高悬于空的明月完全遮蔽。
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好端端的,暴风雨突然就要来了。”
甘罗望着突然变化的天气,心中不好的感觉更甚。
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赶紧加快脚步。
“加快速度!谁要是掉队,不仅没了荣华富贵,还要按照叛徒处理!”
甘罗低声喝叫,却没发现有任何回应。
他不明多以的回头看看。
却差点吓得肝胆欲裂。
只见那些人个个在原地踏步,呆呆傻傻的,似乎听不到他的喊话。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甘罗惊恐大吼,却发现无济于事。
突然,一道恢弘弥远的声音,恍若跨过远古、近古来到现在。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甘罗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立刻清醒过来,大声喊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星魂,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还是那道忽远忽近的声音,甘罗感觉它好像来自天边,又好像是来自心里。
“星魂?什么星魂?长安君,是不是你在那边搞鬼?”
甘罗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长安君在故意搞他。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跟长安君很熟吗?怪不得迟迟不见你魂兮归来,原来如此。”
“你不是长安君?那你是谁?”
“东皇他一。”
甘罗一整个人彻底呆住。
正在此时。
咸阳的上空。
准确来说,是章台宫上方。
突然噼里啪啦,生出无数道闪电,驱散了黑暗和迷雾。
紧接着,便是雷鸣阵阵,不绝于耳。
天威赫赫震离宫!
这一刻,咸阳城中,无数人从梦中惊醒。
那些枕戈待旦,厉兵秣马的郎官、卫士,本就处于精神极度紧绷之中,此刻突然被天威所吓,全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兵器掉了一地。
郎中令昌平君和卫尉樊於期都被震得不知所措。
吕不韦此时正率领百官呆在宫门之外,望着此等异象,面色难看至极,他声音低沉的念出一句箴言:
“冬雷震动,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
大事不妙矣。
难道真的是上天在警告他们这些心怀叵测者吗?
吕不韦感觉自己似乎被天针对了!
“星魂,你的所做所为现在已经没有了意义,该归位了。”
一个带着黑色面具,身穿黑袍,神秘莫测的身影在漫天雷光之中无所遁形。
“你就是东皇太一?”甘罗看着这个藏头露尾之辈,满身都是抗拒。
“你应该叫我东皇阁下。”
东皇太一有些无奈,他营造的氛围被天雷驱散了,效果没了大半。
否则也不至于被一个屁大点的少年,当面直呼其名。
不过,今夜实属古怪至极。
先是出现一片古怪的浓云,铺天盖地遮住群星和明月,导致他的占星术失去凭借。
紧接着,便是万雷齐发。
竟直接破了他在黑暗中,闭关苦修多年的阴阳秘术。
跟吕不韦一样,他也感觉自己被老天针对了!
东皇太一哪里还敢在这种凶险之地多呆。
一拂袖就将甘罗弄晕之后,立刻提着甘罗飞速离开。
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让阴阳家第三大护法星魂归位。
如今,目的达成!
于此同时。
咸阳城中的荀夫子和尉缭子,太乙山中的北冥子,云雾山腰的鬼谷子,以及楚地一个弯腰驼背、戳着拐棍的老头,几乎同时看向章台宫方向。
“逆天改命。”
“好大的气魄!”
“好大的本事!”
“长安君,人也?鬼也?神也?”
“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