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浓重的脂粉香随风吹过来。茶肆的老板娘是个约莫四十岁,极为风骚的女人。人还没到,笑声就把人的心弄的痒痒的。
“哎呀,今天这么多客人。”她看那么多人骑在马上,桌子却没坐几个,反倒是把本想停下喝茶的人吓跑了。笑容瞬间消失:“这么多人是要喝茶还是乘凉呀,喝茶么要下马,乘凉么,这个天的太阳,晒晒好,暖和——”
萧离笑道:“我的这些兄弟,每人都来壶好茶,无需下马,喝完我们就走。”
老板娘笑起来:“哎呦我的大兄弟,水能烧那么多,壶可没有那么多,用碗行不?”
萧离说:“随大姐意,但要好茶,我喝的这个就不错,就这个吧。”
老板娘施施然走过来,在萧离肩头一拍:“弟弟,这茶可贵的紧呢?”
萧离说:“姐姐,你看我像付不起钱的人么?”
老板娘扭腰离开。
花惜说:“你这姐姐叫的真顺口。”
红泥没有说话,金奢狸却怪声怪气的:“应该是种习惯。”
萧离说:“你们没发现她很有意思。”
花惜伸手在他眼前晃上几晃。萧离说:“你干什么?”
花惜说:“我还以为你眼睛出问题了,最近遇到个老板娘就觉得有意思。”
没过一会儿,那老板娘提着茶壶,扭着屁股又来了。给萧离等人倒上茶,把杯子推到萧离面前:“弟弟,试试姐姐的手艺。”
萧离靠近杯子,用力吸一口气:“嗯,这茶真好。”
金奢狸和花惜也都喝了一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想:男人谎话随口就来,这茶很一般么。
萧离问金歌:“茶怎么样。”
金歌说:“好!”
萧离又问洪照。
洪照说:“还可以吧。”
金奢狸心道:他没话找话,不知道想干什么。
老板娘把半个身子都贴上来,低笑着说:“看弟弟这些随从,是官家的人呀。”
萧离说:“不是江湖人,不理江湖事。冷眼看世情,恩怨各自知。”这些词,都是在太平镇时,听说话本的老先生说的。
老板娘笑道:“弟弟真会说话,今天的茶钱姐姐请了。”
花惜嘴角咧着,连金奢狸也觉这两人有些过分。当着一众下属的面,倘若他和大美女调情也就算了,和这么个半老徐娘腻腻歪歪的,真是丢人。
只有红泥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两人看似聊天,萧离的意思很明白:江湖恩怨他不管。老板娘免了茶钱,意思也清楚:她接下来要了的,就是江湖恩怨。
这时候屠大海等人已经喝完了茶,休息已罢。起身要走,一人突然晃了一下跪倒在地,惊呼:“老大,着道了。”话音刚落,其余人也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洪照,金歌等人见了此景,都嗷嗷的要把刚才喝的茶吐出来。
老板娘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想害你们,怎么会给你们下毒呢,当这毒药不要钱的?”
屠大海冷声道:“确实,能骗过我的毒不多,绝不是平常几两银子一大包的货。但你也该知道,对我有用的毒也不多。”
老板娘说:“武阁四使都是还虚境以上的本事,寻常的毒当然没用。所以我把多年珍藏的销魂散都拿了出来。”
听到销魂散三字,萧离看向了红泥。红泥把头转向一边,装的若无其事一般。
这时屠大海说:“原来是销魂散,难怪连我都无法察觉。当年神宫的杀手红泥从我手底下逃脱,那时是你相助吧。你可知仅这一点,我就能杀了你,灭了北山全寨,鸡犬不留。”
萧离心道:难怪这丫头整的跟不敢见人似的,原来无论男女都是老相好。
老板娘突然收起风骚劲儿,忽地英气逼人:“屠大海,我不敢得罪武阁,更不敢与武阁为敌。何必逼人太甚,不给人留活路。”
屠大海冷笑:“我只拿了罗天,没有连累你,已经是卖了天大的面子。”他冲铁车大声喊:“罗天,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车厢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多谢屠兄大义。三娘,你回去吧,不要为我的事犯傻。”
萧离心想:还真让红泥给猜对了。铁车里关着的真是北山主罗天,那这老板娘就是艳三娘了。罗天虽是天榜最后一名,但好歹是天榜高手,被人生擒关在铁盒子里,有点说不过去。
在他想来,天榜之上那些人应是除了合道境宗师之外,这世间最顶尖的高手。屠大海也是还虚境,但修为远不足以能拿住罗天的。这纯粹是一种感觉,因为他内心,没感觉出屠大海的危险。
艳三娘跃起到马车旁,骂道:“老娘冒险救你,不是听你说屁话的。”
屠大海冷哼一声,从桌子上的筷桶里抽出一根筷子,嗖一声射出去。他看起来粗枝大叶,却使得一手好暗器。筷子破风而出,眨眼已到近前。艳三娘扭身一躲,差了一线,裙角被钉在地上。
屠大海说:“我本以为艳三娘是多漂亮的女人,能让罗天抛弃妻女,扔了官家饭碗,和你跑到这西北喝风。却也不过一般,你若在秦道上动手,或许还有一点机会。”
艳三娘抽出袖中短刀,一刀将自己裙角划开:“有你这个高手在,我可不想让兄弟们送死。”她这话一说完,只见周围几家铺子里窜出来数十条大汉,原来这些做买卖的都是她的人。
她回头冲萧离一笑:“弟弟,你可是说过不插手的。”
萧离说:“我劝姐姐也不要动手。”
“哦,弟弟是要趟这浑水?”艳三娘说:“那也莫怪姐姐心狠。”这时,风中一股香气,和艳三娘身上一个味道,只是浓了许多。金歌说了句:“好香啊。”就觉身子开始发软,再看兄弟们一个个的,有的摔倒马下,有的趴在马上,显然也着了道。
艳三娘说:“放心只是些迷药,喝了茶闻了这味道,自然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艳三娘不是好出身,却也不滥杀。过上两个时辰,自然没事。”
金奢狸运气逼住药力,却也觉得有点身子发软。花惜早趴下了,红泥本就不惧毒,何况是萧离。一群人跑过来,手持钢刀看着萧离他们,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他们不插手,便没有问题。
洪照已经很小心,江湖上的勾当他也没少听说,那茶水明明没毒,却还是着了道。再闻到香气就了然明白了,茶里没毒,香气也没毒,但喝了茶再闻到这味道,那就是毒了。难怪艳三娘手下的人不被香气影响。
萧离继续喝茶,这果然是好茶。
只听艳三娘说:“兄弟们,把车拉走。”便有两人去牵铁马车。
屠大海再射出一支木筷,木筷射穿一个人的胸膛,突然转个弯,钉在另一人的咽喉处。
“你还有力气?”艳三娘颇为惊讶:“销魂散的药力发挥的这么慢?”
屠大海笑而不语。
萧离说:“姐姐错了,不是药力慢,而是人家压根就没有喝下去。”
屠大海哈哈大笑,稍稍运气,一口水线从嘴中喷出来,他面前两个持刀大汉啊哟一声,被这道水线击晕。“艳三娘你也是老江湖了,多年不做买卖,还看不出自己早露了破绽。”
“什么?”
萧离说:“姐姐不觉得自家的茶太好了?开茶肆支棚子,谁家会用这么好的茶。”
屠大海也说:“就是一般的茶楼,也没这档次的。艳三娘,你也跑过江湖,竟连这一点都不注意。”
萧离说:“所以我劝姐姐不要动手的好。”
艳三娘骂一声:“去他娘的。”飞身扑向屠大海,一把短刀刺出,霎时间同时封住上下三路。还真看不出,这女人一身功夫,不愧是个夜叉女。一把短刀出神入化,刀影重重,寒光闪闪,把屠大海全身罩住。
屠大海坐着不动,拿一根筷子左拨右挡。其余人在他身后使刀乱砍,一时间也把他忙的够呛。萧离这才看出来,他并不是没有中毒 ,而是发觉的早,中毒并不是很深,想来现在正把体内余毒逼出。
销魂散他试过,无色无味,真等药性发了,那个时候也就来不及了。估计屠大海喝第一口茶,便察觉不对了,这才有了警觉。他也如此,喝下第一口时,才觉得这茶好的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这时运气,发觉体内并没有不妥。而且有红泥这个用毒高手在,并不需要担心。
这时有两人去牵铁马车,屠大海再射出筷子,两人中筷立倒。只是这么一恍惚,艳三娘的短刀便在他胸口留了一道口子。他翻身而起,把桌子踢飞向艳三娘,随后一个旋身,把身后的人踢飞。
艳三娘短刀横切,把飞来的桌子砍开两半。
“屠大海,你终是着了销魂散的道。”艳三娘狠声道:“老娘不想和武阁为敌,就此罢手,我们夫妻远赴西域,再不入中原一步。你看怎样?”
“我看不怎样。”屠大海沉声闷哼,全身爆出骨骼咔嚓响声,仿佛有股雾气从他体内散出来。
他终于把销魂散的药性全逼了出来。
那雾气还没有散尽,只见屠大海双掌一合,雾气化作丝丝缕缕,在他一声大喝之下猛然向四周射出去。中者立倒,全是被他真气侵入经脉动弹不得。
萧离心想:这才是还虚高手应有的实力。
这时候红泥伸指在杯子沾一滴茶出来,运起茶水立刻化成水雾,混着她玄月诀的真气飘散出去,一众软倒的人顿时有了气力。金歌和洪照当即挥手,四十把陨星弩亮出来。这玩意儿即便拿在这些人手里,也有一股慑人的杀气。
红泥抓紧萧离的手,萧离说:“我早说过,江湖恩怨,我们不管。”
屠大海恢复功力,再无顾忌。拳脚生风,不过片刻便打趴一半人马。艳三娘拼尽全力,一把短刀却始终无法靠近。
这就是差距。
艳三娘也是高手,但比着屠大海差了一个境界。她短刀凌厉狠辣,出招鬼魅难测,但屠大海身处还虚境界,单凭感觉便可避过她杀招。且屠大海练的是无形气一类的功夫,是道门奇术。单凭一口真气,可将劲力激射而出。如同一个暗器高手,拥有用不完的暗器一样。只见他手上忽弹忽点,劲气激射而出,中者立刻闭了穴道,躺倒在地。
小喽啰终究不能指望卖命,见了屠大海厉害,便开始虚张声势不敢靠近。屠大海冷笑一声,屈指一弹劲气射出,艳三娘横刀一挡,只觉虎口生疼。只见他飞身跃起,对艳三娘说:“你们夫妇都随我入京吧。”
艳三娘当然知道他的厉害,见势已不可为,就想要离开再做打算。
屠大海人在半空,叫一声:“晚了!”他四指点出,四道劲气如箭,正射在艳三娘逃跑的方向。艳三娘回身闪躲,就是这么一缓,屠大海已五指张开抓向她后心。忽觉得眼前似有什么东西飞来,伸指夹住,竟是一条宛如蚕丝的丝线,坠着个奇形怪状的钩子,宛如鱼钩,却是三叉的。
钩子回旋,丝线绕在他手指上。屠大海翻动手腕,再一个翻身脱开:“好啊,杀手红泥也在。”
红泥飞身落到艳三娘身边。
艳三娘说:“你再不出手,姐姐就成寡妇了。”
屠大海说:“昨晚看你,就觉身形有点熟悉。今日正好,将你们一起擒了。”说完看看萧离,红泥是与他一起的。说实话,这么多人中,他忌惮的只有萧离,非是因为传闻。料他一个少年,天纵奇才到了还虚境,也不过空有境界,修为高不到哪里去。只是那四十把陨星弩难搞,况且他还是亲王的身份。
屠大海冲萧离说:“王爷,王妃,武阁要拿罗天,且请出手一助。”
萧离没有说话,反是金奢狸开口答道:“早就说过了,江湖人管江湖事,恩怨自便。”
武阁虽是奉天启帝旨意而建,但终究不是朝廷部门。
屠大海说:“王爷怎么说?”
萧离说:“跟我没关系,你们随便。”
艳三娘冲红泥说:“那是你男人?真是混账。”
谁知屠大海却说:“既如此,王爷,我们京中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