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独孤伽罗原本威严凌厉的眼神立刻柔和下来,盯着杨昭看了一会儿,竟有些眼眶泛红。
\"乖孙子,你怪不怪祖父祖母?\"
对于杨勇、元氏、杨昭一家,独孤伽罗也好,杨坚也罢,心中都有亏欠。
而杨昭也没想到,独孤伽罗见到自己后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
一时之间,杨昭有些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杨勇再不受人待见,毕竟是他的便宜父亲。
即使是母亲元氏,与杨勇的夫妻关系如水火不容,得知杨勇的死讯时,也悲伤了两年。
而杨勇之死,可以说,完全是由于杨坚和独孤伽罗夫妇看错了人。
要说凶手,也不至于。
皇家,真是愚蠢。
顿了顿,杨昭含糊地说:\"应该不怪吧……\"
宇宙无垠,情感何曾无存。
无论何时,杨昭都是杨勇的首子,哪怕杨勇身为叛逆的星际储君,常年与杨坚、独孤伽罗两位统治者对抗,也曾对杨昭有过短暂的宠爱。
其他的幼童,在初生的数年内,无法记忆任何事。
然而杨昭不同。
他是穿越而来,没有新生儿的迷茫,自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记忆。
那时的杨勇,就像是一位巨型叛逆的星际青年。
无论是杨坚、独孤伽罗夫妇的任何安排,他都会反抗。
即使在杨昭出生后,杨勇表面上对杨昭极度反感,即便是想抱一抱他,也是在深夜无人时才敢行动。
随着杨昭的记忆逐渐增多,杨勇将他送到了昆仑星的光明峰顶。
杨昭记得,当他乘坐星际列车离开大兴城时,杨勇在三十公里外偷偷窥视,还流下了眼泪。
只是在光明峰顶待得越久,这份亲情就越淡薄。
十几年的时光流逝,杨昭对杨勇的记忆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
直到这一刻,独孤伽罗颤抖的询问,才让杨昭心中泛起涟漪,回忆起许多几乎被遗忘的事。
无所谓恨或不恨,也无所谓责怪或不责怪。
杨昭不知道当年的杨勇,大隋正统的储君,为何会成为一位叛逆的星际青年,想必其中隐藏着许多皇家的秘密。
顿了顿,杨昭上前一步,握住独孤伽罗微微颤抖的手,说:“祖母,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生活终究要向前看。”
随着杨昭的话,独孤伽罗的眼泪瞬间落下。
杨昭也不再多言,扶着独孤伽罗来到花园的石桌旁坐下,彼此沉默,任由情绪蔓延。
好一会儿。
独孤伽罗终于止住眼泪,身上那威严、凌厉、霸道的气息消失,化为慈爱和温柔,红着眼眶,颤抖地摸了摸杨昭的头,接着又一阵哽咽,双手叠在一起,紧紧握住杨昭的手。
“乖孙子,答应奶奶,不要怪你的祖父。”
“当年大隋初建,外有匈奴、鲜卑、羯、羌、氐、突厥等异族叛乱,内有两晋遗民分裂形成的小国威胁,还有众多豪门世家在背后推动。”
“你祖父征战了大半生,还要挑起勇儿、广儿之间的争斗,分化世家,他的内心也很苦。”
“勇儿性格直率,爱钻牛角尖,又不能反抗你祖父的决定……”
说着,独孤伽罗的眼泪再次滚滚而下。
身为皇家,却因分化国内的豪门世家,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为争夺皇位争斗不休,拼得你死我活。
无疑,这对身为母亲的独孤伽罗来说,是最残酷的。
但为了大隋,独孤伽罗强忍内心的痛苦,在众人面前扮演了一个偏爱小儿子的嫉妒皇后。
事实上,这才是杨坚畏惧妻子的真实原因。
并非因为独孤伽罗武力高强和家族势力强大,而是为了杨家皇朝的稳定,杨坚牺牲了独孤伽罗两个儿子间的和睦亲情。
对于独孤伽罗,杨坚心中充满愧疚。
听着独孤伽罗断断续续的叙述,杨昭一时感慨万分。
这才是真正的皇家。
越是明智的君主,情感和家庭上的牺牲就越多。
反倒是像杨广、赵佶这样的昏君,过得逍遥自在。
该死,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那种权力平衡的帝王心术,直接打破重建,用皇极镇世钟来压制,才是最好的选择。
安慰了独孤伽罗好一阵子。
祖孙俩之间的陌生感消失了,关系变得更加融洽。
等到太阳偏西。
独孤伽罗才停止话题,满眼慈祥地看着杨昭,说:“乖孙子,你偷偷摸摸回家,是有事找你祖父吗?”
杨昭摇摇头,说:“祖母,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疑惑想问问祖父大人,停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听到杨昭的话,独孤伽罗慈爱地拍了拍杨昭的手。
然后独孤伽罗脸色骤变,伸手从头上拔出一把剑形发簪,埋怨地向花园上方的虚空猛然刺去。
凌厉的剑道意志如同切割豆腐般刺入虚空。
紧接着,只见一位身穿龙袍、头戴冕冠、相貌堂堂、浑身贵气的中年人,呲牙咧嘴地从虚空中狼狈走出。
这位中年人虽然不如杨昭英俊,但与杨昭有五分相似。
只是在他身上,那种皇道威严比杨昭强烈得多。
独孤伽罗狠狠瞪了杨坚一眼,说:“陛下,你好好和乖孙子聊聊,我去御膳房让人准备些小吃,今晚我们祖孙三人一起吃晚饭。”
杨坚不敢反驳,舔着脸笑道:“夫人说得对,一切都依夫人。”
见杨坚态度不错,独孤伽罗瞪了他一眼,然后与杨昭依依惜别,走向花园外。
等到独孤伽罗离开,杨坚和杨昭祖孙俩反而气氛变得尴尬。
好半天。
杨昭没等到杨坚开口,便先说道:“祖父,你在虚空中蹲了这么久,腿麻了吗?”
“咳咳!”
杨坚差点儿被茶水呛到鼻子里,狠狠瞪了杨昭一眼。
杨昭嬉皮笑脸,毫不畏惧。
杨坚觉得在孙子面前摆架子也没什么意思,态度立刻软了下来,连肩膀都微微驼起,长叹一声,说:“唉,什么腿麻不腿麻的,是祖父对不起你祖母,破坏了她的母子亲情,毁了她的一颗道心,是我们老杨家欠她的。”
“自从你二叔,咳,就是杨广那个孽子登基以来,你祖母已经有好几年没和我说过话了,这些年,你祖母一个人住在这皇宫里,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发愣,都是祖父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