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子巷。
剪子巷胡同因为太长,所以被分成了东、西、中三段,中间与几条胡同相交成为丁字路口或者十字路口。
剪子巷中间位置,有一处水井,而且还是一个甜水井,几个胡同的人家都在这个这个井中打水,距离这个水井最近的胡同,就是甜水井胡同。
胡同口,一棵粗壮的大榆树立在那里,估计已经有了不少年头。
可能是这口甜水井太过有名,毕竟北平城中大部分水井中的水都是苦的,甜水尤为难得,这口水井才“抢”了大榆树的风头,被人们称之为“甜水井”胡同,而不是“大榆树胡同”,这让杨登欢始料不及,也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杨登欢站在甜水井边,一边仔细辨认方向,一边听着几个打水的妇女们聊天。
井台边,一个黑衣汉子站在井边,用小白桶在井中打水,倒入等待打水妇女的桶中,一桶水收一分钱,或者两个小子儿。
妇女们一边打水,一边嘟囔着抱怨,意思是说水又涨价了,再这么下去,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打水了。
黑衣汉子不苟言笑,对于妇女们的抱怨,如同听不见一般,也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收钱倒水,宛如机器。
“要说这水井自打光绪皇帝那年,贾进士出资,集合了咱们几条胡同壮劳力,费时一个月,这才挖好了这口井,现在人家贾家后人还在呢,你们就敢这么强横,用这口井发财?说起来我们离着贾进士家里,比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还近了许多呢!”一个中年妇女买了两白桶水,直起腰杆,看了一眼黑衣汉子,不服气地说道。
黑衣人不管不顾,只顾卖水,看都不看中年妇女一眼。
“嗨!刘家媳妇,你和他说这个有用吗,他就是一摆设!要真要论理,还不得找韩五爷去!要不然您起个头,咱们一起去!”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看了一眼中年妇女,满怀希望地说道。
中年妇女刘家媳妇听老太婆这么说,脸色一寒,一言不发地提着水桶,朝着胡同中一座独门独院的小四合院走过去。
杨登欢看到刘家媳妇走过去的方向,眼睛一亮快步跟了过去,拐过了胡同,杨登欢这才大声喊道:“嫂子,嫂子,等一下。”
刘家媳妇听到杨登欢在身后叫嚷,回头一看,虽然不认识,不过看杨登欢模样,也不像是坏人,犹豫着问道:“是在叫我吗?”
杨登欢举着一毛钱,笑着说道:“嫂子,这钱是你掉的吧?”
刘家媳妇一愣,有些疑惑问道:“这钱是我掉的?”
“刚才在井台边捡的,我看见你和那位老婆婆说话,这钱如果不是她的,那肯定就是你的了!要不然能是那位卖水的?”杨登欢笑着说道。
刘家媳妇听了杨登欢说话,连忙说道:“那就肯定是我的了!王婆婆兜里肯定没有一毛钱的大票子!更不可能是卖水那孙子的了!”
刘家媳妇说完,一把将杨登欢手里的钱抢了过来,揣进兜里。
“好了!物归原主,我也放心了。”杨登欢拍了拍手,左右看了看笑道。
刘家媳妇将一毛钱揣进兜里,心情大好,笑着和杨登欢打招呼:“大兄弟,看你不像是这一片儿的人吧。”
“大嫂好眼力,还真就瞒不住您。”杨登欢竖起了大拇指夸道。
刘家媳妇听了满面得色,笑着说道:“我是谁啊,在甜水井胡同待了多少年了!当姑娘时,我就在这一片儿长大,嫁人也在这条胡同,别看我年轻,但是胡同里各家各户的大小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杨登欢登时满脸喜色,笑着说道:“那可太好了!我这可不用麻烦别人了。大嫂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家媳妇听杨登欢说起了帮忙,脸色登时现出警惕神色看着杨登欢。
“不是什么大忙,就是看看能不能帮忙给找一间房子。”杨登欢笑着说道。
刘家媳妇听说杨登欢不过是要找房子,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脸上警惕神情虽然没有了,但是却又露出为难之色,犹豫着却没有说话。
“不让白帮忙,我哪能这么不懂行市?要是介绍成功了,一定有重谢。”杨登欢笑道。
刘家媳妇果然感了兴趣,笑着问道:“瞧您这话说的,什么谢不谢的都不算什么,不过我就是看着你面善,跟我弟弟似的,就想帮帮你。”
“那可太好了!那我就喊您姐姐了,姐姐您贵姓?”杨登欢脸上露出矜持地笑容问道。
“得嘞!叫我刘姐就成。”刘家媳妇爽快地问道:“你想找一处什么房子?”
“院子小一些,清静一点,街坊邻居好搁合一点,没有那么多的事。”杨登欢说到这里,指着那座四合院说道:“就像这院子的风格就行。”
“这家院子啊!弟弟,你可太有眼力了!这座院子是咱们这条胡同中最气派的院子!这座院子里主人姓贾,先辈在光绪年间出过一位进士,一直都是咱们这条胡同的名流!”刘家媳妇笑着说道。
“您可真是多知多懂。我佩服您。”杨登欢拱了拱手。
“不过这户院子可不好租。”刘家媳妇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了?是不是贾进士不同意?”杨登欢问道。
“那倒不是,大清朝亡了,亲王郡王的铁杆庄稼都没有了,更别说什么贾进士了,他们家现在早就败落了!”刘家媳妇说到这里,有些不屑地说道。
“那怎么回事呢?有钱不愿意挣?”杨登欢纳闷地问道。
“瞧你说的,谁能有钱不挣呢?贾行家又不是不懂。”刘家媳妇笑着说道。
“贾行家?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哈!”杨登欢笑道。
“和人家做生意,山西倒煤,山东贩布,结果都赔到姥姥家了!所以胡同里都称呼他‘贾行家’。”
刘家媳妇笑着说道,模样十分开心。
“这孩子也是倒楣催的!”
杨登欢笑了一下又问道:“那是怎么回事?您怎么说房子不好租啊?”
“关键是没有空房。”刘家媳妇看着杨登欢说道。
“东厢房呢?院里几间东厢房?”杨登欢问道。
“三间。”
“好啊!我就喜欢住在东边,我想把三间东厢房都给租了,您看这个忙能帮吗?”杨登欢笑问。
“这个啊……”
杨登欢不等刘家媳妇拒绝,从兜里已经摸出一块银元,递给刘家媳妇,刘家媳妇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杨登欢。
“姐姐,您先拿着。”杨登欢又把银元朝前递了一递。
“这个……”
“我知道这件事有点难为人,所以这块钱,全当做辛苦费。”杨登欢笑道。
“这多不好意思啊!再说了这事……”刘家媳妇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仍然是欲言又止,有些为难模样。
“事成之后,还有一块钱的谢礼。”杨登欢又接着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然也有勇妇,刘家媳妇当下点头说道:“既然弟弟这么大方,那我就试着办办,也不知道成不成。”
“这事您多费心,要是原先住户想要个搬迁费什么的,我这边也愿意出一些,也不能让姐姐太为难不是!”杨登欢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太好了!”刘家媳妇听了这句话顿时喜笑颜开,看来这两块钱是踏踏实实地装到兜里了,不由得大声说道:“这就没问题了!原本东厢房头一间的老岳就嫌房租贵,这两天正准备搬家呢!另外的两家有了搬迁费,也全都好商量!”
“那就费心了!您看……”杨登欢笑着问道。
“明天上午,还是这个地方,我给你准信!”刘家媳妇笃定地说道。
“那我先谢谢您!改天请您和当家的吃饭。”杨登欢笑容可掬。
“弟弟,不用这么客气,到时候咱们就是邻居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刘家媳妇神色更加地亲切说道。
“是嘛!这么巧?您也在那个院?”杨登欢故意惊奇地问道。
“可不是吗,我们就在后院,都住了十几年了!”刘家媳妇笑道。
“要不怎么这个院是风水宝地呢,要是邻居都像您这样的,那可就太好了!”杨登欢惊喜地说道,引逗的刘家媳妇一阵大笑。
“得嘞!回家等消息吧,明天早上,准有好信!”刘家媳妇说完,笑眯眯地看了杨登欢一眼,提着水桶转身离开。
杨登欢看着刘家媳妇远去的背影,满意地露出笑容。
效果不错,这是开了一个好头。
昨天晚上,杨登欢就一直在考虑,该如何租下这所房子。
问题看似简单,但是却有着一定难处。
你怎么就知道那房子一定就得空着给你留着?
如果房子里面住了人,又该怎么办?
靠着警察的势力把人给赶走?这不是扯淡吗!甭说赶不赶得出去,即便是把人赶出去了,是不是也闹的满城风雨?
这样好吗?让整条胡同都知道这个厢房里面住了一个警察?今后干点什么不得让人盯着!
所以说这个方法,不到万不得已,说什么都不能用。
再者说了,自己亲自跑到房东面前,指定要租哪几间房子,是不是有可能引起房东的怀疑?人家要是提前扛着把铁锨在人家的房子里面挖呀挖呀挖,那自己岂不是白费劲了!
所以这事就得静悄悄的干,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风声!
那么用什么方法最好?
当然是使钱了!而且还得找那些贪小便宜,又熟悉胡同情况的人。
这种人,无疑是胡同里的婶子大娘嫂子之类的女人最为合适,所以杨登欢一大清早才选择了井边,仔细观察挑选对象。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给发现了刘家媳妇,而且成功地实施了自己计划。
刘家媳妇为了挣钱,定然不会和房东实话实说,大概率会声称自己是她们家的什么远方亲戚之类的租房子,这样就少了许多自己和房东的解释,成功几率更大了一些。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相信刘家媳妇定然能帮助自己租下这几间房子。
杨登欢目送刘家媳妇进了那座四合院,这才转身离开。
在胡同口匆匆吃了一碗打卤面,杨登欢就上了楼。
下午曹有光安排电话局给自己装电话,自己得在家等着人家上门。
装电话是一件好事情,有了什么状况,可以及时传递消息。
但是电话局给得电话号码,进出都有记录,这就需要自己来改造一下。
至于怎么改造,杨登欢目前还没有想好,首先得秘密地先找一台交换机才行。
不过现在这事不着急,毕竟还没有人着急到必须通过打电话来找自己。
当然了,曹有光那孙子除外!这小子不管有没有事,都喜欢来找自己!
曹有光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下午两点,电话局的工作人员如约而至,让杨登欢感到意外的是居然曹有光也跟了来。
曹有光前两天很忙,整个案件的结尾汇报工作,都得由他来主持完成。
没有想到繁忙的曹有光,居然两天来了杨登欢家两次,这让杨登欢有些受宠若惊。
曹有光进门,对杨登欢这种惊讶神色显然已经习惯,自顾自地进了房间,给工人们指点安装电话的位置。
“曹处长,装个电话都得您亲自指挥,这可太让我感动了。”杨登欢嬉皮笑脸地说道。
“少废话,让他们抓紧时间装完走人,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说!”曹有光没有心情开玩笑,皱眉说道。
“有什么重要事情?”杨登欢见曹有光神色凝重,连忙问道。
曹有光看了一眼两名工人,没有说话,显然是要等待两人离开再说。
电话局的工人好像也觉察到了曹有光的着急,动作十分麻利,快手快脚不到半个小时就装完了电话。
离开的时候,杨登欢很是客气,给两个人口袋中分别装了一盒香烟,将两人送出门外,一直送到楼梯口,这才转身回屋。
拆开一盒香烟,杨登欢扔给曹有光一根,笑着说道:“究竟什么事,搞得跟救火似的!”
“有紧急任务,金陵局总部来电,调我们赴沪公干!”曹有光接了香烟,并不点燃,悄声说道。
“我们?总部知道我?”杨登欢不解地指了指自己鼻子问道。
曹有光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望向杨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