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惨淡的月光隔着云层落下来,透过早已经掉落完枝叶的树枝空隙射在地上,形成一道道班驳,让人看上去十分萧索。
又是一夜,杨登欢抬手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快三点。
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呢。
杨登欢关了灯,正要上床,外面一阵脚步声,随后听到曹有光不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小子故意的是吧!刚才屋里还亮着灯呢,怎么老子一过来,你就把灯给关了?不欢迎老子?老子不给钱?”
平时都是杨登欢和曹有光开玩笑居多,曹有光却很少开主动和杨登欢开玩笑。
听得出来,曹有光心情不错,难得开起了玩笑。
“我又不是诸葛亮,谁知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找我。”杨登欢笑嘻嘻地开了门,重新拉亮了电灯。
曹有光披着大衣,手里端了一把茶杯,另外一只手中,拿了一盒香烟,从杨登欢身侧挤了进来。
“三千日元。”
“他们是老板的人,直属老板统领,代号‘暗影’。”曹有光没有笑,而是看着杨登欢说道。
无论是宋将军或者阎将军,更或者马将军,这些一方诸侯不喜欢日本人,但是他们更不信任的是校长!
“怎么可能!船越这个老家伙是有名的老光棍,最为不喜女色!”田中健一不相信地说道。
“你让我把晴子送给他?”田中健一看了眼缩在屋角的女人,有些犹豫地说道。
“纳尼?多少?”田中健一震惊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相信地问道。
“投其所好,为我所用!”犬养下作阴笑着说道。
“一些不便让人知道的暗杀、绑架或者其他之类的行动。总之,凡是需要在暗处开展的行动,都由他们来负责,所以这个组织代号‘暗影’。由老板亲自领导,直接对校长负责。”曹有光郑重地说道。
楼下寂静无声,道馆所有成员练完了拳脚,各自回房休息,整个道馆之中,唯独这一间房间还亮着灯。
“所好?船越这个老家伙,有什么所好?”田中健一问道。
身穿宽大和服的田中健一满面怒色,双手据案,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曹有光一声苦笑,宋将军暧昧的态度,作为稽查处长他可是比杨登欢清楚的太多了!
duang!
“可是,北平城有二十九路军,近十万大军呢!”杨登欢故意说道。
“老光棍是真的,但是不喜女色却是谣言。中国人有句古话‘谣言止于智者’船越文山看晴子的眼神,我可是非常了解。”犬养下作得意洋洋地说道。
“今天,我刚刚得到军政部一位老同学传过来的消息,为了稳固军心,上面要求北平军政人员全部不准撤离,如有抗命私自撤离者,按临阵脱逃论处,军法处置!那是要掉脑袋的!”曹有光有些着急地说道。
“我又不是军政人员,我就一个小警察,刚刚才提拔了警士,一天办公室都没坐,就被你拉来了上海。”杨登欢笑道。
“暗影组织?他们是主要职责是什么?”杨登欢问道。
“晴子?”田中健一一愣问道。犬养下作微微颔首。
宝山路。
“这有什么好想的,肯定是你留的后手。”杨登欢笑道。
“暗影组织这么神秘,怎么会归你领导了?”杨登欢疑惑地问道。
杨登欢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点着头说道:“这我就放心了,要是忙活了半天,给别人做了嫁衣,岂不是可惜!”
“睡不着?尼玛也不看看几点了!”杨登欢不高兴地说道,随手关上了屋门。
二楼。
犬养下作见田中健一又要发脾气,连忙劝解说道:“总代目,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海军部的抢劫计划如果能够成功,咱们得到的可比失去的要多。”
犬养下作缓缓点头,一副老谋深算成竹在胸的模样。
道馆。
杨登欢一怔,这个表情让曹有光非常受用,笑着说道:“也有你小子算不出来的事情哈!”
与此同时。
“十万大军……”
桌上茶杯冒着氤氲热气,这得益于屋角冒着火焰的红泥小火炉和炉边同样身穿和服的年轻女人。
“找我什么事?大半夜你睡不睡着,我可正瞌睡的呢!”杨登欢不满地说道。
“什么叫我算不出来,我那是推理好不好!你以为我是城隍庙前面摆摊算卦的王瞎子啊!”
“阳谋?”田中健一微微一愣,皱起眉头问道。
曹有光苦笑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北平已然是一座危城,三面被围,现在唯一能够安全进出的唯有平南卢沟桥一线,如果战端一开,日本人控制了卢沟桥,关闭南大门,北平城就无路可逃了!”
曹有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余独醒的人。”
“暗影?阿七的代号?”杨登欢问道。
杨登欢态度坚决,斩钉截铁,让曹有光无法再劝,只能悻悻然离开杨登欢房间。
“登欢兄弟,你得明白一个道理,抗不抗是一回事,抗不抗得了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北平城中的军政要员,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向往南边跑?”曹有光耐着性子说道。
“不,‘暗影’是一个组织!其中包括阿七,也包括侯亮昆。”曹有光说道。
杨登欢仿佛思忖良久,曹有光耐心地等待,一直抽了两根烟,杨登欢才终于说道:“我想了,我要回北平。”
“我给你说的不是这个!”曹有光又说道。
唯恐校长以抗日之名,蚕食他们的地盘,所以他们力图夹缝之中求生存,既不投日,也不让校长的嫡系进入自己的地盘。
“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杨登欢又是一愣问道。
“海军部的意思,不想让这件事扩大,他们会在巡捕房打点,让日捕股以雇凶杀人,凶手潜逃而结案。”犬养下作又淡淡地说道。
“你妹!”杨登欢不满地骂了一句,不高兴地说道:“一个月就十五块钱,我尼玛居然成了军政人员……军政人员就这么不值钱啊!”
砰!
田中健一拳头狠狠地砸向桌面,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
“那是,校长都这么重视,更何况是老板!老板可是一直以校长马首是瞻,从没有半分违拗。”杨登欢也附和着说道。
“和河下世良在一起的是什么人?”田中健一问道,语气中满含戾气。
“老板……”杨登欢刚要相问,曹有光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有些事用亲戚还不如用外人,更何况是这种运宝的事情。所以暂时无碍,‘远行计划’还是由咱们特务处执行!”
田中健一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强自忍耐,瞪着眼睛许久,这才说道:“可是河下世良这个混蛋,没有他这个水文专家,咱们怎么进行下一步!”
但是曹有光又实在舍不得这么一个又有本事又没有后台,而且还没有野心非分之想的下属,所以才深夜来访,目的就是劝说杨登欢能够留在上海,不要再想着回北平。
“你小子一根筋……”
“上面如此重视‘远行计划’,但是‘远行计划’却因为这起案子被迫搁浅。如果我们将这起案子顺利破获,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留在上海?或者说留在后方。”曹有光紧盯着杨登欢的眼睛,声音压的很低,但是语气却十分沉重。
“你知道什么!你加入特务处,就算自动入职了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处!你早就是军政人员了!”曹有光淡淡地说道。
曹有光兴致勃勃地说着话,见杨登欢若有所思,还以为杨登欢质疑自己的能力,更是得意地一笑说道:“这个你放心,处理管人事的沈道科长是我的同学,只要咱们案子办的漂亮,他那里没问题!”
杨登欢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倾尽全力办这起案件,但是留在上海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
“不知道。”犬养下作摇头。
“想要抓住河下世良,其实也简单……”犬养下作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你忘了船越文山?”
“你不想回北平?”杨登欢问道。
“别闲着,添点水。”曹有光指了指茶杯说道。
“特务处?”田中健一又问道。
犬养下作不屑地笑了笑说道:“什么跟踪逼问,你那是阴谋,上不了台面的!对付船越这种人,阴谋不如阳谋。”
“我们的人呢!他们就这样白白残废了吗!十五个人!十五个啊!”田中健一神色激动,双手张开,一正一反朝着犬养下作挥舞。
“三千日元?能买到一头牛吗!把我们当什么了!老子不同意!老子要找秋田算账!”田中健一歇斯底里地吼道,脖子和额头上因为声嘶力竭,而暴起青筋!
犬养下作脸上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门边,门外寂静无声,女人表情木讷,专心向火。
曹有光不以为忤,笑着给自己茶杯里续上了水,又点了一根香烟,美美地抽了一口,长长地吐了出来。
“由此可见,老板已经着急成什么样了!”曹有光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党调处那边已经插手了!二陈也向校长汇报了咱们办事不力,直到现在‘远行计划’还没有实质性进展,他们想接手过来。”
“睡不着,和你聊聊天。”曹有光自觉地坐进沙发,将茶杯和香烟放在茶几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应该不是。据日捕股透出来的消息,来救援河下世良的是一群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但是这些人身手了得而且异常狠辣,咱们的人受伤部位都是要害,即便是救活过来,也得残废。”犬养下作说道。
曹有光不耐烦地一挥手,让杨登欢一怔,难道这也说错了?没道理啊!
“跑了又怎么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杨登欢也正色说道。
杨登欢确实震惊了,尽管他知道阿七等人来历不凡,但是没有想到来头居然这么大!
田中健一缓缓摇头说道:“这一次咱们能够找到河下世良,就是利用跟踪船越文山,发现了联络讯号。我看船越那个老家伙已经起了疑心,下一次估计不好再跟踪了。”
“海军部秋田少佐承诺,残废的每个人赔偿三千日元。”
但是这些话,他能给杨登欢说吗?那得自己悟!
杨登欢重重将暖壶墩在了茶几上,瞥了一眼曹有光说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啊!不能咱们出力,到时候果子由别人摘了去!”曹有光眼睛烁烁放光,看着杨登欢说道:“不过老板动用了暗影组织,足以说明老板对‘远行计划’的重视程度!”
对面的犬养下作神情波澜不惊,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慢斯条理地摸着下巴。
曹有光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看了一眼杨登欢,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对阿七他们非常好奇,心里一定想着他们究竟是一些什么人。”
“总代目,海军部那些人哪有理可讲?就是三千日元,也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秋田少佐说了,现在国内为了军费,全国上下节衣缩食,有些少女更是不惜卖卖捐款,咱们还有什么脸面讨价还价。”犬养下作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次咱们从北平出来,正好是一个机会,如果打通了关系,当然可以不算作留在北平的军政人员,可以让特务处另行分配。当然前提是咱们漂亮地把这起案件侦办下来。”
“混蛋……”
犬养下作不说话,眼睛却望向屋角的女人。
“要抽自己拿,反正以后我是不让你了,老不给我面子。”曹有光下巴冲着香烟盒扬了扬说道。
“这么说来,河下世良果然叛变了黑龙会!”田中健一面色阴冷狠狠地说道。
“不不不!轻易得来的东西,根本不知道珍惜。所以咱们得慢慢来。”犬养下作说话间,眼神透出狡诈阴险的光亮。
田中健一缓缓点头,犬养下作知道田中健一明白了,桀桀笑道:“看得见,吃不着,轻轻给一点甜头,把握好尺度,就能让船越这个老家伙就范!”
田中健一送走了犬养下作,感觉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在翻腾。他走近屋角跪坐的女人,居高临下冷冷地瞪着女人。
女人恐惧地朝后缩去,田中健一猛然撩起和服下衣,冷冷地说道:“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