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内原本清澈的水,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捶打,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淑妃的轿辇停在了浣衣局门口,立刻吸引了门口当值小太监的注意,忙不迭进去,寻找管事嬷嬷去了。
“平阳郡主驾到!”随着一声尖利的唱和,董知知从轿辇上下来,站在了浣衣局的门口,抬头仰望着浣衣局的牌匾。
这里她知道,宫中获罪的宫女,或是罪臣之女就会被送到此处,在里面日复一日的劳作,清洗着皇宫内所有的衣裳。
主子们的衣裳精细,是不会让这些手掌粗糙的低等宫女过手的,一般是由浣衣局内负责缝补的宫女进行清洗。
而崔宝仪眼下是浣衣局内最低等的宫女,平常就只能跟太监们那些脏臭的衣物打交道。
管事嬷嬷一脸狗腿的上前给董知知行礼,“奴婢拜见平阳郡主,今儿刮的是什么风,竟然有贵人登门,简直让浣衣局上下蓬荜生辉啊!”
董知知微微点了点头,她还并不适应别人的奉承,“我......本郡主随便逛逛。”
“那奴婢领您四处逛逛。”管事嬷嬷对于董知知来此的目的心知肚明,所以直接就将董知知给引到了崔宝仪所在的浣衣区域。
董知知刚开始还没有认出来崔宝仪。
因为如今的崔宝仪,跟之前那个娇贵嚣张的宝仪郡主完全扯不上关系。
此时的崔宝仪脸色看出来有些蜡黄,嘴唇也干裂脱皮,用一张看不出原本颜色破布包裹着头发,跟旁边正在浣衣的宫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管事嬷嬷似乎看出了董知知脸上的诧异,连忙小声在一旁解释道,“入了这浣衣局啊,甭管是多硬的茬,奴婢都有办法令她老老实实的,郡主就放心吧......”
正在浣衣的崔宝仪听到了“郡主”二字,情不自禁地就放下了手中的捣衣杵,飞快的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惊喜。
但待她看清来人是董知知的之后,眼中的光芒立刻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愤怒以及厌恶。
此时的董知知穿着一袭宫装,头上戴着精致的步摇,就连脚上的绣花鞋,鞋面上都缀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跟此时落魄到,连发簪都没有,头发只能用破布挽起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崔宝仪没有想到,那日在寿康宫被她鞭打,甚至都不敢叫出声的泥腿子,短短几天内就成为了她需要仰望的存在。
就在崔宝仪跟董知知对视的时候,管事嬷嬷上去一戒尺甩在了她的脸颊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直视贵人!?”
吼完之后,她又转过头,冲着董知知一脸赔笑,“郡主,都是奴婢治下不严,让这贱蹄子冒犯您嘞,还请您见谅。”
贱蹄子......
董知知目光有些复杂,那日在寿康宫,崔宝仪就是这样骂她的。
没想到今日,她骂人的话,却被一个管事嬷嬷用在了她的身上。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无碍。”董知知冲着管事嬷嬷温柔的笑笑,“你先退下吧,本郡主想跟她单独聊聊。”
“奴婢领命。”管事嬷嬷连忙蹲下身子行礼,带着其他正在浣衣的宫女离开了这里,临走前还不忘在董知知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地冲崔宝仪扬了扬手中的戒尺。
崔宝仪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将目光移到别处,果真不敢直视董知知了。
“宝仪郡主......不,现在该叫你崔宝仪了。”董知知一脸平静地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崔宝仪,语气平缓没有多余的起伏。
“你想做什么?” 崔宝仪低着头,小声地问道。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不想在自己曾经看不起人面前露怯。
“我并不想做什么,因为打倒你的人不是我,所以我没有资格做什么。”董知知定定地看着崔宝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若是你老老实实待在浣衣局也就罢了,可你要是敢起了任何对宋大人不利的心思,我就会杀了你。”董知知的语气十分坚定,但并不凌厉。
不难看出,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对人撂狠话。
“哈......”崔宝仪终于抬头了,嘲笑道,“就凭你,躲在别人身后的缩头乌龟?”
“是,我崔宝仪现在是落魄了,可也比你强得多,你不过是仗着那宋婉仪的威风罢了。”
她害怕管事嬷嬷的戒尺,但并不代表会害怕眼前如同小绵羊一般的董知知。
“是吗,那就试试吧。”董知知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试试就试试!”崔宝仪扬起了下巴,“即使我现在落魄了,可我身上到底流的是皇室血脉,等皇帝舅舅气消了,自然会放我出去。”
“届时,你就等着给那宋婉仪收尸吧!”崔宝仪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她打心底相信她不会一辈子待在浣衣局的,因为她身体里流的血液,就跟这些低贱的人不同。
董知知出了几口粗气,眉眼间也变得凌厉起来,“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崔宝仪冷哼一声,“我生母乃是当朝嫡长公主,我崔宝仪生来尊贵!”
董知知咬紧了下唇,她之前听吕清说过一嘴,说是最近皇室那边的族亲还有崔家,一直在想方设法给崔宝仪求情。
而按照如今崔宝仪这副恨毒了宋大人的样子,若是她出去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宋大人不好过。
想到这里,董知知呼出一口浊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她上前一步,狠狠用自己手里的帕子勒住了崔宝仪的脖子,“那我就先杀了你!”
崔宝仪没有想到董知知会突然对她发难,就像一只温顺无害的兔子,突然暴起咬人一般,令人不可置信。
但很快,从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让她明白,眼前不是一场梦!
兔子急了,居然真的会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