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回家先看信。

    由于上一次来信的基数很大，所以这次的来信中也没出现比上次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很多都是重复的。

    按照上一次的惯例，唐植桐很多都是扫一眼，夹杂着钱票的来信，就从抽屉里拿出上一回用剩下的模板，写上几笔，再给人家寄回去。

    作为一个曾经的牛马，唐植桐觉得自己被教育的很成功，不是自己的坚决不要。

    穷是有道理的。

    “姐夫，今晚吃啥？”天暗下来后，敬民敲门进来问道。

    “你有想吃的？”唐植桐将信归拢一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次往回寄信估计没有额外的补贴了，幸好上一次买的信封、邮票还有一些。

    “就想尝尝姐夫的手艺。”敬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盲目的信任唐植桐。

    “走，过去看看。”唐植桐关掉台灯，今儿自己在家，母亲就可以多休息一会了。

    张桂芳看孩子们喜欢吃酸甜虾，今儿又泡了一盆，唐植桐看到后才想起自己忘记“买”糖了。

    “今天做个疙瘩汤吧，海鲜味的。”经过昨晚的消耗，家里的糖已经所剩无几，糖醋虾仁是做不成了。

    “好！”敬民一听是个自己没吃过的，也不管好不好吃，立马跳出来支持。

    海鲜疙瘩汤不难做，唐植桐扒虾仁去虾线，将虾仁切成花生米大小备用，张桂芳拌面疙瘩。

    为了让孩子们好消化，张桂芳拌的面疙瘩都不大。

    荤油下锅，爆香葱姜，然后下白菜丝翻炒，再加热水煮开。

    开锅后放入面疙瘩及虾仁，除此以外，唐植桐开挂往锅里偷偷放了点蛤蜊肉。

    既然是偷放，个头自然大不了，跟粉差不多，能吃出鲜味来，但肉眼看不到的程度。

    再次开锅后，唐植桐又打了四个鸡蛋进去，并撒了一把盐。

    小火维持开锅状态，大概三分钟的模样，就可以撒上葱花端下来了。

    眼下物流条件有限，内陆的普通百姓想吃口海鲜可太难了，哪怕是大冬天的四九城，能吃到鲅鱼、带鱼、虾，但也没有蛤蜊。

    海鲜疙瘩汤独特的鲜味很容易就征服了家人的味蕾，又免不了一番夸赞。

    唐植桐乐呵呵的听着，自己也就沾了一个见识比较多、会抄袭几十年后菜品的光，当然，现在对外还是要称“创新菜”或者“跟别人学的”。

    明天就是初四，武爱军他们过来做客的日子，唐植桐琢摸着要做什么菜，不能太奢华，但也不能掉份。

    家里的猪头肉切上一盘，炖个带鱼，炒个辣酸菜，再拌个白菜心，最后做个海鲜疙瘩汤，四菜一汤的标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吃完饭，任由弟弟妹妹们打闹，唐植桐在和家人通报了自己出差的消息后，拉着小王同学回了厢房，信还是尽快看完的好，自己已经压了一堆活，文改委的委托还一直没干呢。

    有了上次的经验，小王同学这次做起来得心应手，一边帮着拆信，一边跟丈夫聊天，说了姜烨对猪腿骨的食用方法。

    唐植桐嗯嗯哼哼的听着，这种吃法不算稀奇，归根到底还是供应不足闹的。

    除了供应问题，大概跟钱也有些关系，唐植桐想起了几十年后某个博主的做菜视频。

    用三只虾如何做四菜一汤、用二两牛肉如何做四个菜等。

    这种事情在以往是没人看的，但突然某一年关注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就像小日子失去的那十年，失去前嚷嚷着要买下新乡的曼哈顿啥的，失去后，一叫一个不吱声。

    电视台节目也接地气了很多，烹饪都是传授家庭主妇如何最大化的利用资源。

    拿煮鸡蛋来说，不再是大概煮几分钟能熟，而是更精确了，开锅后转小火煮三分钟，然后借用余温焖熟。

    这种例子不胜枚举，那么多赶集的博主，没几个拍守着两斤花生米卖大半天的老人的，更没有拍捡菜叶子的老太太的。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抱怨是没有用的，这人呐，总得活下去。

    唐家已经今非昔比，有底气能把日子过好，有底气能给孩子好的生活，所以这一宿啊，又是一阵劳作。

    一番对空精准捣击后，小王同学将枕头垫在了屁股下面。

    “不是，你跟谁学的？”看着小王同学笨拙的动作，唐植桐傻眼了。

    “不许看。”小王同学把丈夫的脸掰过去，自己则侧过脸钻进了他怀里。

    “小王同学，你知识面见长啊，这种法子也能学到，没少偷偷翻你们单位的古籍画册吧？”唐植桐摸摸方向盘，呸，秀发，坏笑道。

    “说什么呢，姜姐教的。”小王同学在丈夫腰上扭了一下，嗔怪道。

    “嚯，我知道你跟姜姐不见外，但没想到这么不见外，这种事情她都教给你？”唐植桐对姜烨的印象不错，挺有闺秀气质，怎么私下啥话都说呢？万一流枕头上怎么办？这玩意可不好洗。

    为了以防万一，唐植桐偷偷用挂做了清理工作。

    小王同学想要孩子，唐植桐愿意配合，也期待能与小王同学有结晶，但眼下连个像样的产检都没有，更甭说什么基因筛查了。

    自己前阵子没少抽烟，这要是万一……大人遭罪，孩子也遭罪。

    受优生优育宣传的影响，唐植桐打算等戒烟三个月以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算准小王同学的日子后大力灌输，争取一次成功。

    “姜姐拿我当妹妹，传授我不少备孕知识呢。”小王同学没有往歪处想，替姜烨辩解道。

    “都说啥了？有需要我配合的吗？”

    “姜姐说想要孩子，就要对你逼紧一点，还说等有喜了，就让你憋着。”小王同学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丈夫憋得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嘿，这已婚的老娘们讲段子还真是荤素不忌。”唐植桐一听，乐了，都说已婚老娘们飙车猛，今儿算是见识了。

    至于憋着嘛，这个不担心，曾经教给顾勇的，自己到时候也是可以找小王同学体验一下。

    “什么段子？”小王同学不明所以。

    “嘿嘿……”唐植桐嘴角上翘，趴在小王同学耳朵上解释一下。

    “哎呀！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脏！”小王同学表示自己遭不住，早知道就不问了……

    大年初四，1月31日，星期天。

    从昨天开始，天就开始转暖了，房顶的积雪已经化了个干净，地上被人踩踏过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有积雪的地方明显少了，一副春天将要来临的模样。

    “天暖了，那些鱼虾的，还能放住吗？要不用盐搓起来？”天气变暖，张桂芳脸上挂上了忧愁。

    “我出去寄信，捎带看看哪还有雪，一会盛几筐回来，倒浴池上堆起来。现在才五九，保不齐明天就冷了。”现在有冰箱，但轮不到小老百姓买，唐植桐只能变着法的往回圆，表面工作要做到位，肯定不能让鱼虾变质就是了，大不了每天偷偷换一批新鲜的。

    “行。”张桂芳想了一下，答应了，虽然外面的雪有点脏，但化了就是水，水不脏人，大不了吃的时候冲洗一遍。

    今儿早上继续吃虾油面，小王同学吃饭的时候跟张桂芳提了建议：“妈，咱家总共就那么点面的定量，以后不能这么个吃法了，您不用考虑他俩，咱今天吃窝头。”

    “大过年的，先紧着孩子吃细粮，咱吃粗粮。”张桂芳知道儿媳说的是实情，儿子从东北带回来的都是粗粮，细粮只有定量的那一点，吃一口少一口，但她不愿亏待了这对小亲戚。

    “阿姨，我们吃窝头就行，在家也是常吃的。”静莹在一旁附和道。

    “敬民，该你了，说话。”小王同学见弟弟没有表态，出言提醒。

    “阿姨，我也能吃窝头，我妈在家也做窝头吃。”在大姐的注视下，敬民机灵的表了态。

    “行，行，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天咱先蒸次米饭，等晚上的时候吃窝头。”张桂芳笑着赞了一句，但并没有完全采纳儿媳的建议。

    “窝头还是要吃的，人吃五谷杂粮才能润五脏六腑。”唐植桐在一旁听着，也是赞成吃粗粮的，家里细粮定量撑不住这个吃法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是从下半年开始进入挨饿期，总不能给弟弟妹妹养成挑食的毛病。

    吃完饭，唐植桐拿着信，把筐挂在车把上，出了门。

    昨晚两个人将信件粗粗浏览了一遍，按照比例来看，这次来信中夹杂钱票的比例比上一次小了一点。

    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虽然两批信到达唐植桐手上只有二十来天的间隔，但《赤脚医生手册》早在去年年底就印刷发行了。

    按照来信时间来看，越早来信的，信里夹杂钱票的比例越高。

    不用想都能知道，个人手里的钱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紧张了。

    把信投递出去，唐植桐慢慢的骑车溜达。

    经过一个春节，胡同里的积雪已经被孩子们糟蹋的不像样，里面啥玩意都有，鞭炮皮都算干净的，不少男孩子朝积雪里尿尿，看谁泚的坑大，尿的浅会被嘲笑。

    尽管童子尿是一味知名中药，但唐植桐觉得家人身体尚可，不打算让家人尝。

    到底是吃了没有见识的亏，这要么好的一首诗，如果写出来，怎么不得混个诗人当当？

    唐植桐一路瞎想，一路溜达，就这么到了护城河。

    唐植桐本来觉得护城河的南侧阳光照的少，应该能有点浮雪，但到了以后，一眼就瞅到了河面上的冰。

    天转暖，但冰上面盖着一层雪，吸热有限，目前还挺结实。

    冰都有了，还要雪干啥？？

    等唐植桐回家的时候，筐已经从车把挪到了车后座上，里面满满的一筐碎冰。

    这些冰不是护城河的，都是在鸭绿江上薅的，被唐植桐处理成了不规则的小块。

    这冰不光干净，温度也低，倒进浴池两筐，起码能维持一整天冷冻状态。

    “不是说雪吗？哪来的冰？”张桂芳看到儿子拎着一筐碎冰，赶紧上来帮忙。

    “从护城河里敲的，我自己来就行。我找人家买了点白糖，您拿进屋吧。”唐植桐放下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报纸包，总共一斤多白糖的样子。

    “那你仔细点，别湿了衣服。”张桂芳见儿子不让自己插手，嘱咐了一句，带着白糖进了屋。

    做戏做全套，唐植桐这边倒了一筐冰进去，又出去“运”了一趟才停手。

    张桂芳是知道今天有儿子、儿媳朋友来做客的，一大早不光按照唐植桐的意思化上了鱼虾，还特意叮嘱凤珍、凤芝要有礼貌，要喊人云云。

    “喊人”是老百姓的口头语，就是见面主动问好，而且要带上称呼的意思。

    戒烟第六天，唐植桐依旧有五脊六兽的感觉。

    为了转移注意力，把浴室的鱼盖好后，唐植桐就没闲着，跑一边备菜去了。

    家里鱼虾多，张桂芳不小气，化上了不少，唐植桐挨个收拾，挺打发时间。

    带鱼都是板儿带，唐植桐摘除内脏后，将带鱼切段处理，留下鱼头和鱼尾，只取中间有肉的部分。

    “凤珍，找个盘来。”唐植桐一边处理一边支使妹妹。

    凤珍听话，也不问为啥，麻溜的给哥哥拿来了盘子。

    “一会我腌上后，你把鱼头和鱼尾端到洗澡间，咱留着晚上煎酥了吃。”唐植桐说罢，朝妹妹挤挤眼。

    “嗯！”凤珍笑了，重重的点下头，答应下来，知道这是哥哥记得自己爱吃，特意给自己留的呢！

    “到时候给你用馒头擦擦煎鱼的锅，AUV，那叫一个地道，倍儿香！”唐植桐说着，都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带鱼嘛，大的炖着吃，小的煎着吃。

    煎鱼剩下的锅底和热馒头最配，趁油还热，用喧软的热馒头瓤擦一下，不仅能蹭上油，还能粘上碎掉的鱼渣。

    带鱼经过腌制，碎掉的鱼渣不仅富有滋味，还酥脆，咬上一口，那滋味比鱼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