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里离海子不远,就在海子西边200来米处,中间隔着仪亲王府。
现在仪亲王府是有单位在办公的,这个单位控制着发声渠道,一个很牛逼的存在。
唐植桐是头一回来,登记以后给予放行。
来了近两年,唐植桐也算进过几个以“部”为结尾的单位,说一句有见识应该不为过。
唐植桐发现,这些单位的大门还真不难进,有事由、有工作证,登记一下就放行,不搜身、没安检,唐植桐甚至见过畏畏缩缩的农民在登记后进门的。
部里的大门在邮电大楼西侧,唐植桐走进部里的时候,正好邮电大楼上方的报时钟响起。
自打去年新火车站建成后,东、西两个报时钟就替代了四九城的钟楼、鼓楼,成为了新时代的报时工具。
来到郝仁办公室前,由于没有预约,唐植桐也没有要汇报的内容,就在隔壁办公室门上敲了敲。
“您是黄秘书吧?我是唐植桐。”在进大门的时候,唐植桐散了几颗烟,打听清楚了郝仁和黄瑞丰办公室的位置,敲门的时候还担心如何分辨谁是黄瑞丰,推开门发现自己想多了,办公室就一个人。
“唐同志好,请坐。”黄瑞丰一听是唐植桐,起身先跟他握手,然后把他让到旁边椅子上,亲自给他倒水。
黄瑞丰的级别肯定比自己高,唐植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没有拦着。
领导给下属倒水,一般分为几种情况,一种可能是想让下属做出牺牲;第二种可能是有事相求;第三种可能性不大,但也有,那就是平易近人。
唐植桐不是黄瑞丰的直接下属,何况又有郝仁的关系在,第一种可能直接排除。
唐植桐心安理得的接了,不过是欠着身双手接的,在押运处接电话可以仗着黄瑞丰看不见,不站起来接电话,但当着面还是把姿态放低一点,有个下属的样子比较好:“谢谢黄秘书。”
“客气,坐,坐。”黄瑞丰看唐植桐等着自己落座,笑着用手压压,示意唐植桐先坐。
唐植桐自然不会先坐,刚才在接茶杯的时候,他瞅见黄瑞丰左手食指和中指泛黄,明显是被香烟熏的,先把放下茶杯,掏出了香烟:“黄秘书,抽颗烟。”
“谢谢,戒了。你想抽就抽,这里没外人。”黄瑞丰笑着摆摆手,说话非常和气,而且边说边从一旁拿出个烟灰缸放在了唐植桐面前。
“嘿嘿,我也戒了。”唐植桐见状,又把烟给装了起来,这才坐下。
“戒了好,抽烟容易咳嗽。”黄瑞丰笑呵呵的说着,从抽屉里掏出火车票,递到唐植桐面前:“进站用,下车的时候票要再交给我,回来走账用。”
“好嘞。黄秘书也过去?”唐植桐接过车票,略微有些诧异,作为秘书,一般是不会离开领导视线的,更何况这一趟还是十来天。
“嗯,领导安排我一同过去看看,武汉这组由我负责,到时候你有什么需求,直接和我说就行。”身为郝仁的秘书,黄瑞丰知道这次“死信”始末,也知道唐植桐是上面指定的参与人员,更知道唐植桐与郝仁的关系,所以说话特别客气。
“您客气,我尽量不给您添麻烦。”唐植桐听这话头,立马保证道。
“火车上有供暖,车厢里的气温比较高,武汉那边的气温也比咱这边高一点,你自己在穿衣的时候要留意一些,不要忽冷忽热。火车上有盒饭,价格还是比较合理的,路上可以在车上吃,下车就要用到全国粮票了,这个准备好了吗?”黄瑞丰依旧是笑着,没有谈工作,事无巨细的说着临行前的细节,仿佛一位老大哥一般。
“谢谢黄秘书挂心,已经都备好了。”唐植桐点头回应道,长这么大,出门时除了亲妈和小王同学,很少有人这么叮嘱自己,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好好的去,好好的回,你要是感冒咳嗽了,我可不好跟郝厅交代。”黄瑞丰似乎是看出了唐植桐的反应,解释了一句。
“黄秘书言重了,回头我跟郝叔叔说。我个人肯定遵守调查组的出行纪律,服从调查组的安排。”唐植桐听出了这是郝仁的安排,但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把黄秘书摘了出来。
自己又不是太子,哪有那么金贵?
听了唐植桐这话,黄瑞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毕竟没有人喜欢有个关系户压在头上指手画脚。
接下来,黄瑞丰大概讲了一下此次武汉之行的安排,说完以后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回来的时候,说道:“跟我来吧,郝厅正好有空。”
唐植桐看着在旁边等着的人,投之以歉笑,这事哪有那么正好?
这空就跟人一样,说你行的人得行,但这也有个前提:自己得行。
黄瑞丰把唐植桐送进办公室,倒上水就出去了,捎带着把门给关了起来。
“来,坐。”郝仁在唐植桐面前就跟邻家叔叔一样,不光说话和气,姿态也随意,不仅靠在了椅背上,还深呼了一口气,但随之就是一阵咳嗽。
“郝叔叔,您这是抽烟抽的?”郝仁的咳嗽跟感冒咳嗽不同,听着没有呼噜声,唐植桐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面有不少烟头。
郝仁咳嗽完,感觉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清了清嗓子说道:“嗯~嗯~抽的有点多。”
随说着,又拿起了旁边的烟盒,朝唐植桐示意:“来一颗。”
“不抽了,我戒烟了。”唐植桐摆摆手,看郝仁已经夹上了烟,站起身来给他点了一颗烟。
“好好地,怎么戒烟了?”郝仁抽了一口,问道。
“嘿嘿,打算要孩子来着。”唐植桐摸摸脑袋,不太好意思的道出实情。
“哈哈,不错嘛,这是好事,该戒。”郝仁听完后,哈哈一笑,他是看着唐植桐从基层邮政局的投递员一步步走上来的,才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已经是副科、大学生了,前途无量。
婚姻、孩子都是组织上考察干部的项目,早结、早要都不是坏事。
“嘿,戒了安心。我记着您以前不怎么抽烟来着,抽烟多了容易伤肺,嗓子也会不舒服,郝叔叔还是少抽的好。进来之前,黄秘书跟我聊了一会,他手指头熏的挺厉害,说戒就戒了。”唐植桐规劝道。
“最近事情多,一时没控制住,忙完这阵子戒烟。黄秘书还是不错的,他以前的烟瘾比我大多了,调到这边来以后,来来往往的人多,他嫌抽烟耽误事,就戒了。”郝仁道出了黄瑞丰戒烟的真正原因,字里行间都是对这个秘书的满意。
“是个有大毅力的人,能干大事。”唐植桐赞了一句,就黄瑞丰那黄褐色的手指头,能看出以前的烟瘾多大,说戒就戒,是个狠人。
“嗯。这次好几个地方的人员变动都比较大,部里有意调一批同志过去锻炼,你过去凡事多听瑞丰安排。”郝仁嘱咐道。
“好嘞,一定以黄秘书马首是瞻。”唐植桐调皮的表了个态,同时也是在委婉的跟郝仁说自己还年轻,锻炼的事情可千万别想着我。
“你呀!要不人家说近墨者黑呢,文文小时候就这么调皮。”郝仁笑了,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唐植桐。
“嘿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四九城挺好的,我尽量当个小透明吧,把机会让给其他同志。”唐植桐想着方圆嘱咐自己的多听少说话,其实自己压根不想瞎出头,这次出差都是马薇那边阴差阳错导致的。
“你呀……行吧。”郝仁笑着摇摇头,没有强求。
郝仁抽完烟,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在郝仁看表的时候,唐植桐提出了告辞。
在唐植桐印象里,郝仁以前是不怎么抽烟的,现在抽烟多可能是因为压力大造成的。
烟这个东西虽然不好,但能有效的缓解压力,压力越大的时候抽的越凶。
从部里出来,时间还早,唐植桐没有再回押运处的意思,也没有去椿树胡同,而是直接回了家。
等到家里,发现小王同学的自行车竟然也在家:“你今儿下班够早啊。”
“没心没肺,你明天就出门了,文文给你收拾一下午了。”张桂芳在一旁吐槽了儿子一句,笑眯眯的开门出去了。
“谢谢,辛苦了。”门口有棉门帘子遮着,张桂芳这一出去,屋里不仅暗了下来,还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唐植桐将小王同学轻轻的拥入怀中。
小王同学脸上的味道变了。
之前用的是蛤蜊油,但小王同学开始节约了,嫌弃里面的东西不耐用,又换了润面油,马牌的。
简装的只有一层塑料纸,上面印的马就跟儿童涂鸦似的,八分钱一支。
当然了,小王同学嘴上是不愿承认蛤蜊油不耐用的,而是说蛤蜊油含有冰片,摸到脸上凉凉的不舒服,而马牌润面油更好用。
唐植桐没拦着,因为蛤蜊油里面有冰片,冰片这东西不利于怀孕,不用就不用吧。
至于马牌润面油好不好用,唐植桐是有发言权的,小时候家里就用这玩意,不到一毛钱一只,油性很大,能有效防止手背踆裂。
手套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是个稀罕东西,一到冬天,手足、耳朵、双腮冻的通红,手背皴裂都是最轻的,严重的会冻伤。
这个冻伤非常坏,又痒又疼,还流水,而且只要某一年冻了,以后冬天都会非常容易再次冻伤。
由于家里没钱,这种润面油是不舍得买的,第一支是在唐植桐冻伤后买的,但冻伤可不存在亡羊补牢,冻伤后再用效果也不大。
好在以后的日子逐步好起来,孩子们也逐步有了自己的手套、棉鞋、棉袜。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冻着。”小王同学趴在唐植桐的肩头,用脑袋蹭蹭唐植桐的脖子,嘱咐道。
“放心吧,肯定全须全尾的回来。”唐植桐拍拍小王同学的后背,让其安心。
“对了,今天咱妈问发明的事来着,李姨好不容易开次口,这么长时间没点东西拿出来,有点说不过去。”小王同学想起母亲的嘱托,问道。
“有啊,我画好简图了,还没来得及去工厂加工。走,回厢房找找,就在本子里夹着呢。”唐植桐想起了壶盖。
“会叫的烧水壶?”小王同学听完丈夫的讲解,虽然很感兴趣,却有些不认同,就这玩意能卖钱?但处于对丈夫的爱护,她没有出声质疑。
“嗯,口风琴能发出声音,壶盖上只要里面的鸣片大小合适,肯定也能出声,能提醒人水烧开了,别浇灭了炉子。”对于壶盖,唐植桐是有信心的,东西不大,制作难度也不大,难就难在试验上,里面的鸣片大小得合适才行。
“那就拿这个交差吧。”小王同学想了一下,明儿丈夫就出差了,这一走就是十来天,再拖个十天肯定不合适,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没个实物,能行吗?”唐植桐本来想着能做个样品出来后,再送过去,可过年一忙就给扔脑后了。
“让咱妈找人试验吧,还不用花咱的钱。如果李姨不满意,等你回来再想个别的。”小王同学调皮的吐吐舌头,接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今天发的工资,自己留下了十五,其中十块是给婆婆的伙食费,五块是留给自己零花的,剩下的全都塞给了唐植桐:“拿着,路上备用。剩下的先把过年你买东西的钱给人家补上。”
“不用你的钱,我都算好了。我工资交给咱妈剩下的那部分尽够这次出差和鱼虾钱了。”唐植桐又给推了回去,要是再花媳妇的钱,那《一分钱》不就白创作了吗?
“穷家富路,听我的。花不着回来再给我。”小王同学又坚定的推了回去。
“行吧。”唐植桐感受到了小王同学对自己的浓浓情意,最终还是接了,花是不可能花的,接过来只是为了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