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召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三天才到太仓,郑和果然在港口的船务衙门里。
外头下着雨,这位郑大人已经絮絮叨叨说了好几刻钟。江正召没在听,关注着这场雨和外头的天色,打定主意今天赶到苏州城。
“公子,关于铁力木的事,目前我这里大致就这样。如果公子接手此事,必须快一些才是。若是错过季风,出海就要等下一年了。”郑和看着江正召,心中苦笑,这位爷明显心不在焉。
“啊?噢,知道了。不过,现在我没多少钱。所以……这样吧,我再想想,到时来与郑大人商量?”江正召搭了一句,又看了眼天色,准备结束。
讲了这么多,果然没听。郑和苦笑起来,“公子,现在不是钱的问题。铁力木的产量本就不大,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有市无价了……”
“好,我去找。”江正召站起来,“那就先这样,天黑前还要赶到苏州城。”
郑和疑惑道:“公子,不住太仓?”
“苏州城也不远。我住哪你知道,有事再联系,告辞。”江正召一口气说完,没等郑和反应过来,就带着沈维汉匆匆走了。
郑和看着他的背影,只剩苦笑摇头。
天色已晚,窗外下着雨。
张斓坐在自己房里,托着腮,看着根根雨丝。
到苏州已经有很多天了,他只让老丙带了个口信。如果真是宫中的身份,应该要回京复命吧,但他为什么不说明白呢?是怕自己看不起他?会吗?其实,为宫中做事,也不一定就是内臣……
“小姐。”红绫端了茶和几样小点心进房。自从家中收到沐俨的消息后,张忠就让红绫立即赶到苏州,伺候张斓。
只是,张斓回来后,红绫就感觉她老是心不在焉,不仅对沐世子,甚至之前最关心的自家庄子的事,都出了几处错,差点没收到早看中的鱼塘。
这是发生了什么?
红绫担心的看着张斓,问:“小姐,世子爷在外头等着,要不要见见他?”
张斓姿势不变,随口道:“我们天天见呀。再说,外头这么大雨,他要是想出去吃饭,你带他去吧,反正苏州你也熟。”
“不行的,小姐。”红绫急了,提醒道:“小姐,世子爷救了您,还……”
“他这么和你说的?”张斓看了眼红绫,又转过头,仍盯着外面的雨,终于叹了口气,懊恼的说:“都迟了这么多天,为什么还不来?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想赖?”
红绫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问:“世子爷?”
张斓终于回头看着红绫,无奈道:“是不是沐俨给你好处了?”
“没有、没有。”红绫拼命摇头。
“那为什么每句话都带上他?”张斓好奇的看着红绫。
红绫犹豫片刻,小声道:“小姐,您不在的时候,我听到家里有人说,说您肯定是要嫁沐世子的,这是、这是宫中的意思。”
张斓被红绫这句话提醒了,发了一会呆,随即趴到桌上,“唉,好烦。不知道爹是不是回京了?我应该回去才对。”
“小姐要是回家,肯定见不到老爷,我听说老爷去了北平伴驾。”红绫肯定的说。
“沐俨说的?”张斓随口问了句。
“不是不是。”红绫急忙摇头。
张斓像是没听见,顾自又道:“爹是为圣上贺寿。去年的信里,爹就说圣上有意让爹为皇太孙练幼军。听沐俨的意思,还要向圣上要些武器。哎,他没时间回家。”停了停,直起身子皱着眉,不开心的说:“那家伙为什么还不来,再不来,我真要生气了!”
“小姐?”红绫从小陪着张斓长大,虽然明白小姐说的‘那家伙’铁定不是沐俨,但还是有种不知小姐在说什么的无措。
“其实,我知道他有事。那就不该和我说苏州见嘛。现在我怎么办?回去还是等他?”张斓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姐……”红绫看着心神不宁的张斓,隐隐有些担心。
“其实,就算他来了,也没什么事做。要是大眼瞪小眼的,会不会很尴尬?”张斓的神情又忧愁起来。
“小姐是想回家?”红绫猜道。
“但是,都约好了,不能言而无信吧?”张斓没答红绫,想了会,又趴回桌子上,“唉,好烦。”
过了好久,红绫终于忍不住问:“小姐说的是谁?”
“那个讨厌鬼!”张斓撅着嘴,随口道。
红绫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好几天前江正召的护卫来过,难道是……?不会吧?!
“小姐、小姐。”锦绣的伙计陈标一阵小跑的冲进后院,连立在后院屋檐下的沐俨都没看到。
红绫早就习惯了陈标的风风火火,刚开了房门,就见陈标就喘着粗气站在门外,冲着门里喊:“小姐,小姐,不好了,那个江正召来砸场子了!”
“你胡说什么?”红绫皱着眉,拦住他。
陈标急了,“啊呀,我没胡说。刚才江正召来了,他让我给小姐带个口信……”
“江正召?”张斓几步走到门口,盯着陈标问:“他在哪?”
“他、他,刚才就在锦绣。我看他来者不善,就说小姐出门了,不知何时回来。”陈标急着回道。
“他让你带什么口信了?快说呀。”怎么能说自己不在?张斓懊恼起来。
“噢、噢,他说他到了,请小姐准备好那幅《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织锦,明天上门向小姐讨教。”陈标说完,一脸担心的看着张斓问:“小姐,怎么办?”
张斓忍了忍,还是笑出来,“他怎么知道这幅织锦还在?”
“他说,织的这么丑,肯定卖不出去。”陈标急忙说。
“他还真说了?!”张斓睁大眼睛。
陈标点头,“他说他猜小姐会问。”说完这句,又急起来,“怎么办?小姐?他明天要来!”
“怕什么?来就来呗,把我们库存的织锦都备上。明天,我会会他。”张斓忍着笑大方的说。又觉得他说自己家的织锦丑,应该生气,可是又气不出来。表情就这么奇奇怪怪的。
“那,那我现在去准备?”陈标看着张斓问。
“快去,多备些。”张斓嘱咐道。
陈标转头又跑了出去。
“小姐。”红绫拉了拉张斓衣袖,眼神向外一瞟。不远处沐俨正看着他们,始终没走近。
张斓见他这么站着,有些不好意思,上前问:“吃了吗?”
沐俨摇摇头,“我想等斓姐姐一起。”
“其实,如果想出去,你自己出去吃就是了,不用等我的。”张斓笑道。
见到她的笑容,沐俨也笑起来,“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太饿。嗯,明天江正召要来闹事?”
“不是不是,阿标会错意了。”张斓慌忙解释起来,“他、他也喜欢织锦,嗯,他想做一批,那个,工艺什么的想参考我们锦绣。反正,他也不在大明卖,没关系的。”编瞎话果然需要天赋。说完,张斓脸红了红,有些佩服江正召的厚脸皮。
“是吗?”沐俨并不太信。
“是呀,他本就是绸商。”张斓拍了拍脑袋,看着天色,急急转了话题,“厨房里饭菜应该都做好了,我们还是吃一点,浪费可不好。”
沐俨笑着点头。这是回苏州后,她第一次主动要求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