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汉送回张斓后,又跪回原来的地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又如往常一般,只有卓廉有些疑惑,进出门的时候,看了沈维汉好几眼。
直到中午,气氛骤然紧张,连原本在休息的卓廉也被叫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路跑。沈维汉心沉了下去,盯着那间房,站起身,强压心中的恐惧,无意识的快步走向房里。
房内,离尘已被赶到门口,正伸长了脖子,想看到点什么。见沈维汉进来,一把抓住他,兴奋的:“沈大哥,爷醒了!爷醒了!”
愣了很久,沈维汉才呆呆的重复了一遍,“醒了?”
“是啊是啊。”离尘不停点头,“我看见的,不不,是爷先抓住我的衣服。我就、就听到他喊了声‘斓’,很轻很轻,但我听见了。爷醒了!”
沈维汉听着离尘的描述,不自觉的露出笑,眼睛湿润。
“沈维汉。”朱孟烷从他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
沈维汉急急行礼,见朱孟烷示意他出去。厢房外,朱孟烷看着他,问:“来过了?”
问的是张斓?沈维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朱孟烷叹口气,淡淡的:“这里护卫不少,你进出都有人看到。好在,暗处都是我们楚王府的人。”
沈维汉点点头,当时心急,没考虑到暗处的那些护卫。
“不要和他提起,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朱孟烷看着沈维汉吩咐道。
沈维汉露出苦笑,“是。”
朱孟烷认真的:“刚才姚院使,他脉相沉稳有力,已经有了好转。但这次的教训你该记住,不管以后如何,你都必须清楚自己的职责。”
沈维汉站正,正色道:“属下明白。”
刚开始,眼前的一切十分恍惚,好像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时不时有人在耳边着什么,渐渐听清了,有斓、三哥、还有宫中内臣,最烦的就是离尘。至少朱孟炤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从此后,这世界又回来了。
于是,这几,恍惚中出现过的人,一个个清晰起来,三哥、内臣、离尘、老沈,只是有一个——斓。记忆中,她在耳边‘愿意’,还提了‘沐俨’,泪水滴在自己肩头。
朱孟炤坐在床上,摸摸自己的肩。可是,问了老沈,却斓没来过,而离尘,细妹茶摊也没信息。发生了什么?
实在无聊,让离尘弄来了一堆闲书。太医不让下床,只能一本本翻着。
那与张辅谈了之后,还不知道结果。但不管怎么,他们应该不会再逼斓了。之后怎么办?朱孟炤胡乱翻着书,心中完全没主意。如果要见斓,必须出太医院。哎……
“太子殿下。”房内值班的大夫对进门之人,深施一礼。
离尘急忙对朱孟炤道:“爷,太子殿下来了。”完,迎上去行礼,“太子殿下。”
朱孟炤看着堆在床上的闲书,下意识的用被子盖住,连手上那本也收了起来。做完这些,朱高炽胖胖的身影已站到床前。
“孟炤。”朱高炽微笑道。一旁,离尘忙拿了椅子,大太监范勇伺候他坐下。
“太子殿下。”朱孟炤直起身,想借着行礼,趁机下床。
朱高炽拦住他,“伤还没好,不必多礼。”
朱高炽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范勇。范勇会意,朝二人行了个礼,将房中的离尘、值守大夫带出房间,随手关上门。
朱孟炤看着朱高炽,知他有话要,就不知会不会涉及张斓,心中忐忑。
“之前,我问了姚院使,他你醒了之后,好的很快。但毕竟大伤元气,就算以后伤势痊愈,也没这么容易补回来。”
朱孟炤微笑道:“我一直和他好多了,他根本不理我。不让我下床也就算了,现在连我的侍卫都不准进房。”
“这能怪谁?”朱高炽没好气的了句,“他们的性命都在你身上,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呵,你的话,他们真不敢听。”
朱孟炤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朱高炽想了想,道:“英国公在临走前,已澄清了张家长女为养女的谣言。她虽不是嫡母所生,但也不能完全算是庶出,再加圣上赐婚,沐家对这场婚事是满意的。听,赐婚后,沐俨在军中甚是勤勉,是想挣出一份军功当聘礼。”着笑了笑,看着朱孟炤道:“沐氏与我们算得上异姓兄弟,很多事,我们也只能帮衬着了。”
朱孟炤脸上的笑,从朱高炽第一句话开始,就不太自然了,直到到沐俨,笑容像是僵在脸上,而眼中毫无笑意。
朱高炽看看他,掂量着应该是能承受,于是继续道:“早些日子,张贵妃提出想让娘家人进宫陪伴,反正父皇也不在宫中,就召了张辅的长女进宫。”
朱孟炤一惊,抬头看了眼朱高炽,见他探究的神情看着自己,忙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朱高炽也微笑道:“你想知道的,我都了。你有没有要的?”
“啊?”朱孟炤假笑着,有些不安的揉揉鼻子,“噢……嗯,那个,大家朋友一场……”关于张斓的事,朱高炽来的太突然,朱孟炤还没想好辞。
“朋友?”朱高炽点点头,“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孟炤始终笑着,回了一个字,“对。”
“你与她,之前如何,就此了结。从此后,各自安好。”朱高炽看着他。
朱孟炤点着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朱高炽叹口气,“我知你是不死心的,不然也不会画下并蒂莲了。”
朱孟炤的微笑僵在脸上,忙低下头,脸上笑容不散,却又全无笑意。
“孟炤啊,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朱高炽语重心长的劝道:“此事已定,张沐两家是国之重臣,没人希望节外生枝。”缓了缓又开玩笑似的:“圣上最怕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或是借着伤势要挟,将此事搞的人尽皆知。孟炤啊,不管你要为此做什么,结果都会让皇家很为难。”
朱孟炤笑出声,摇头,“我不会。”
见他这个态度,朱高炽反而更担心了,正色道:“赐婚是圣旨,若是张斓逃婚,就是抗旨,而抗旨是可以按谋反论的。就算你能将她藏起来,但张氏一族呢?单单张家就上下几十口,就算张辅能以他的爵位、战功相抵,张氏也败了。更怕的是,张辅在朝中并非没有敌人,若是有人借机生事,到时很多无辜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不会的。”朱孟炤打断道。脸上已没了笑容。
“孟炤,太子哥并非危言耸听。”朱高炽看着他,继续道:“张斓会在宫中住到她成亲那。希望到时,楚府不要再送礼了。”
朱孟炤胸口一痛,无所谓的笑起来,点零头。
朱高炽看着他,停了停问:“罗中林的事,你知道多少?”
罗中林?!
朱孟炤迅速调整思绪,大方的抬头对朱高炽道:“我是听一个叫演秋的比丘尼的,据她罗将军被圣上冤杀。此人自称是罗将军的夫人,但我觉得她不是。”
“演秋?”之前,宫中调了灵叶庵一案的案卷,朱高炽也看了一遍。
“她死了。”朱孟炤道。
朱高炽并不意外,追问:“你杀的?”
“是。”朱孟炤干脆认下,“她与英国公夫人是密友,而灵叶庵又是京中各府女眷礼佛之地。这种事,我不想她到处乱。”
朱高炽想了想,疑惑的看着朱孟炤,“罗中林在京中身亡,远在顺府的罗氏家眷又怎么知道他被冤杀?难道,罗中林留了遗书?”
朱孟炤一惊,面不改色的:“这我不知道。罗中林的死,她也只冤杀。不过,关于罗氏灭门的事,据演秋,锦衣卫纪纲与罗家老太爷谈了几。之后,老太爷就让全家自尽。再之后,就是张辅带出……演秋气恼张家没救她儿子。”
朱高炽细细听着,知他只关心张斓,缓缓点零头,若有所思的问:“纪纲?”
朱孟炤看着朱高炽,怕他不信,犹豫着有些话该不该讲。
朱高炽看了看他问:“是不是还有什么?”
朱孟炤尴尬的笑起来,“那个,我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不过是胡乱猜测。”
“看。”朱高炽鼓励道。
“我一直在想,罗家的财产去哪了?当年,张辅匆匆赶回北平,将张斓带回府,之后应该是又匆匆回京了吧?那罗家在北平的财产,被谁拿走了?”朱孟炤看着朱高炽,笑了笑,“我也只是瞎想,罗氏肯定有亲戚。”
朱高炽低头想了很久,“你的意思是……纪纲?”按纪纲的为人,这个动机确实成立。那些年,兵荒马乱,谁都顾不得谁,只须放出风去罗中林谋反,仅是个谣言,就能逼死罗氏满门、让老家的亲戚不敢管此事。所以,孟炤并不知道罗中林是为什么死的。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朱高炽笑了笑,“你好好养伤,别太子哥严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二人闲聊了几句,朱高炽就离开了。
朱孟炤等他出门,才无力的靠倒床上,又觉得胸闷起来。
“爷,太子……”离尘快步进屋,突见朱孟炤捂着胸口、目光涣散,大慌,冲上前,“爷、爷,您怎么啦?忍着些,我马上去叫太医!”
朱孟炤一把拉住他,摇头,倔强的:“没事。我不会借伤势要挟,更不会搞的人尽皆知。我没事。”
离尘担心的看着他,“爷,您、您在什么呀?”
“没事。”朱孟炤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