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听闻是皇帝来了,稍作了些收敛,顺了顺衣摆立在一盆兰草前,展露笑颜:
“皇帝,怎么有空想起来看哀家了啊?”
裴琰走近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他看了福康公公一眼,福康公公连忙将准备的东西呈了过去。
裴琰那双丹凤眼扫了过来:“来鹭山了,自然是要来见一见母后的,这是江南御贡碧螺春,送来给母后尝尝。”
赵太后转身坐了下去,眼角余光扫了那茶叶盒子一眼:“皇帝不来,哀家多是要去你那里,特地跟你请罪的。”
裴琰:“母后言重了,可是为了赵婉仪一事?”
赵太后身子靠在宽椅上,婉叹道:
“是赵家人不中用了,本来想略尽绵力好好替皇帝管管后宫,这又闹了丑事出来。
哀家说什么,都要替舒盈走一趟,替赵家跟皇帝道歉的。”
裴琰听闻这话,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母后委实言重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赵太后亲自找皇帝道歉,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皇帝仁孝之名只怕会在大周碎得一地,
到时候一定议论纷纷,说裴琰登基做了皇帝,就不尊这个没有血缘的嫡母了。
赵太后扬了扬带着几根鱼尾纹的长眸:“皇帝这么客气做什么,坐。”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才道:
“你我虽非血缘母子,但哀家也替明华照顾了你十来年,想起当年哀家与明华一同入宫,是最好的姐妹。
明华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带你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皇帝倒是别嫌弃哀家碎嘴。”
在裴琰的记忆里,赵太后并没有哪里对他不好,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走哪儿都说裴琰的话,都说裴占不如裴琰。
所以这么些年,除了没有赵家皇后的位置,其余的事情他都答应着。
这大周兵权,有一半都握在赵家人手里,赵家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母后怎好端端的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可是儿臣没有尽好孝道?”
她笑:“哪有,哀家是操心你身边可心的人太少了,担心你呢。
这舒盈既然不得你心意,要不哀家从赵家府邸里再重新为你挑选一位你喜欢的?”
裴琰拨着茶盖的手指微微一顿:
“儿臣后宫已经有许多妃嫔了,无需再添人。
赵婉仪也不是不得朕心意,只是朕一时忙,她心底有了怨气未曾疏导,朕得空会去看她。”
裴琰会拒绝,赵太后一早就知道,脸上还是笑着:
“你啊,如今宠爱娴婉仪,娴婉仪貌美又聪慧可心,哀家懂的。
只是这娴婉仪入宫还不到一年,如今就要再三破例的封妃,后宫怨气只会更重,也难以服人。”
句句不提阻挠封妃,可句句都在阻挠。
赵太后侄女贬为了婉仪,安能看见旁的宠妃做了妃位。
妃位的女子,皆是能握实权,诞下的皇嗣,生来便是入选在夺嫡储位之中。
江云娆若是做了娴妃,那这往后就算是个劲敌了。
裴琰侧眸,语声四平八稳的:“还请母后赐教。”
赵太后道:
“近来宫里会有两件事儿要办,一件是七夕节就快到了,还有一件便是皇后即将诞下皇嗣。
两件都算是喜事吧,哀家觉得宫里还是应该热闹热闹。
可如今这凤印悬在半空,皇后自然暂时是管不了这些,
锦妃那人你也知道,整日扑在武学兵法之上,舒盈又犯了错,这就不用再说了。
哀家想着皇帝不是想让娴婉仪晋位为妃吗,这七夕便交给娴婉仪操办,也顺便让她来梧桐宫学学规矩。
等这些事忙完了,没出什么错儿,封妃岂不更顺利?”
裴琰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的向椅背后靠了靠,修长双腿交叠起来。
帝王狭长的丹凤眼,夹杂着捉摸不透的流云。
赵玉魁从殿外走进来,低声道:“太后娘娘,赵婉仪与娴婉仪来了。”
赵舒盈在外边就碰见了江云娆,满脸阴沉:“哟,皇上在哪儿你就凑哪儿,梧桐宫都凑过来了。”
江云娆淡声道:“是太后娘娘遣人让我过来的。”
二人一紫一黛蓝宫装的出现在人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赵舒盈见了裴琰端坐在上方,心底就有些发憷,也有些难受。
裴琰看了一眼身着淡紫色宫装的江云娆,转头先跟另一人说了话:“舒盈,你消瘦了些。”
赵舒盈心神晃动了一下,皇帝可从未如此亲昵的唤过她名字来,她颤颤巍巍的道:
“臣妾……臣妾谢皇上关怀,臣妾犯错在先,日日在宫中反省,不怕消瘦就怕皇上会一直念着臣妾的不好。”
裴琰抬了手臂示意:“过来坐吧。”
赵舒盈先江云娆一步坐在了裴琰的身边,她倒是挺会挑位置的。
江云娆抬眸看了一眼裴琰,没说什么话,只看见赵太后面色和煦了不少。
赵舒盈语声温柔了几许:“是,皇上。”
裴琰道:“你与朕相伴多年,有错改之就好,下次莫要误入歧途,朕便不会再计较。”
赵舒盈面容上的愁云渐渐消散几分,垂首时都能见她微弯的唇角:“是,臣妾知道了皇上。”
她侧眸得意的看了江云娆一眼,宠妃又如何,她再是如何,也是赵家女,
赵家后宫出了一位皇太后,更握有大周江山一半的兵权。
皇帝再是怒,也只能是怒。
江云娆也抬眸接过赵舒盈的眼神,面无表情,安安分分的坐在距离裴琰更远的地方。
赵太后收回思绪:“哟,方才哀家跟皇帝说到哪里来了,瞧哀家这记性。”
裴琰:“宫中七夕节与庆贺皇后即将诞下皇嗣两件事,正在讨论操持两件事的人选。”
赵太后笑着道:“哦,对。
哀家属意娴婉仪,也算是为你封妃铺铺路,办好了,娴妃的名位自然也就是你的,旁人也不敢再议论些什么。”
江云娆就知道这赵太后让自己前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宁如鸢最爱操持这些事,每次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可不会接下。
“太后娘娘,嫔妾从未操持过宫中要务,资历尚浅,怕是不能担任此责。”
她的眸光扫向了裴琰,是求救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