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多了一丝荒凉肃杀,颜欢眨眼之间金瞳闪烁,眸子中多了一道竖纹。
白虎与颜欢的声音在一瞬间交叠了。
“这千年之间,世道儿不知道变过了几次天,强者换了一茬儿又一茬,难道你就这样一直东躲西藏吗?”
太阴挪动身躯,找了块尽是碎石砂砾的干涸滩涂就地盘坐,重重点了点头。
风云变幻,可供藏身之处了了,几乎过个百年,太阴都要转换一次地点。
相较于五行之精和其余八诈神来讲,现在的太阴可谓是见多识广。
“那你呢,之后又被谁寻了去?”太阴问道。
“我一直在孔明遗留的玉石当中。”
“唔···倒是很像你的做派。如今你我又要共侍一主,想来也别是一番缘分。”
“巫士,孔明昔日未完成之事,你今后也要重走一番吗?”太阴问道。
颜欢瞳孔竖纹消失了,他也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仰视面前的庞然大物。
“要是可以,假以时日,我自然也想一窥天路。”颜欢直言不讳道。
空气中是良久的沉默,远处瀑布垂落的声音越发清晰。
太阴沾染了些人的习性,习惯性的半臂托腮,反问道:“当今仙踪无处可觅,你当真就觉得仙路未阻,世上还存在着通天之法吗?”
不等颜欢回话,他身后忽然浮现出一抹耀眼金光,随即一道厚重的灰土色炁团也凭空凝聚而出。
那金光微微震颤,逐渐凝成一冷艳的白衣美人,面容如冰霜雕刻,眼神冷静清明。另一边,土色炁团则成了半人化的麒麟,周身是难以撼动的厚重之感。
“听你的意思,是这百年间来发生了什么?”金精清明白衣如雪,缓缓飘落于颜欢的右侧。
太阴目光一凝,心中不由得对颜欢多了几分敬畏。
传说中的五行之精?
这一瞬间,太阴不由得感到一丝庆幸与安定,与天地五行在俗世的代表站在同一阵营,使得祂心中的安全感骤然增强。
太阴那大家伙微微点头示意,“也不知道是后来人变得愚笨了,还是天地之间发生了某种改变···”
土精羵羊伫立颜欢左侧,对太阴的注视毫不避讳,似乎对祂方才的话也生出了浓重的兴趣。
“历来那些求道之人,是否还走在路上?”
太阴仰头凝视夜空,指了指逐渐消逝于鱼肚白中的微弱月光,“斗转星移,日升月落,天地规则未变,那他们就还在路上。”
“那前路就没有封绝,你权当世人愚笨,无法踏上道途。”羵羊谈吐之间沉稳如山,将双臂抱于胸前,目光幽幽地朝山谷望去。
颜欢握拳抵在下巴,思索了起来。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老天师张之维道号“天通”,是取自“绝地天通”之意。
人神不扰,各得其序,绝地天通,天神无有降地,地祇不至於天,明不相干。
“不过是窥见仙人遗藏,就能在异人界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真要涉及全部的成仙之秘,那后果···”
颜欢埋头细思,忽然察觉到羵羊口中的一个关键点。
“他们还在?什么叫做他们还在?”
土精羵羊也盘腿坐下了,“因为羽化飞升只是一种状态,道无尽头,世界上的人不可能真正意义得‘道’,仙也不可能,他们只能走在悟‘道’的路上。”
“欢呐,你有没有听过老生常谈的一句话?”
“仙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仙。”
“修性修命,修习术法,是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并为此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又因要积攒福德善业,所以才能渐渐称之为‘有道’之人。不过也有诸如以杀入道之类的前人···”
“可在他们的眼中,‘杀’只是一种规则或存在,这种看似邪道的前路,最是容易让人误入歧途,也最难去悟‘道’。”
颜欢闻言叹口气。
有道有术,何其艰难!
现在的自己估计算是一个半成品。
有不输于“紫阳真人”张伯端所留之物的仙人遗藏,修行还算按部就班地走在正轨上,接下来就是在搜集精灵和俗世游历的过程中,逐渐找到自己的“道”,并为之毫不动摇地走下去了。
至于甲申之乱的诸多事端,以及各门各派讳莫如深的成仙传承之秘,权当是随缘了。
既然想叩问仙路,自然避不开这些。
想了会儿,颜欢心中还有件事情不算明了。
“太阴,既然你想寻找强大的靠山,那为什么不依附于天师,反倒是找上了田老?”
太阴双臂撑地,将铁甲覆面凑了上来。
“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一句仙路断绝吗?因为人穷无数代,却永远无法求索于‘道’,所谓求道无门,是足够令人心生绝望的事情。”
“我喜欢那田小子的坚韧,可他坚守一生的秘密,其实同‘天师度’中所藏大同小异,只是龙虎山两代天师,苦于大禁制术,无法问起,也无法告知罢了。”
颜欢一愣,抬头良久无言。
这么说来,田老岂不是出于道义和诺言,仅凭自身意志就给自己套上了名为“天师度”的枷锁?
“这么一想,田老也太可惜了。”
“造化弄人,有些事当真是说不得做不得···”太阴说道,“你小子可别让我涉险啊,虽说我是八诈神,可世间也有八诈神无能为力之事,就像五行之精不能随便展露五行真身一样···”
“知道了,过来吧。”颜欢应了一句。
太阴那庞大身躯慢慢消散,逐渐融入那清澈的潭水之中。
祂身影淡去,最终化作一抹倒映在水中的月亮,随着水面波动不停变幻。
颜欢的手指轻轻探入水面,触碰到那轮朦胧的水中月,伴随着他这一触,潭中的月亮瞬间破开,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碎片四散,涟漪层层扩展开来。
水波荡漾间,月光化作无数细碎的光芒,顺着颜欢的手臂蜿蜒而上,温凉如水。那片银色的月光在皮肤上流动,所有光芒逐渐汇集到颜欢的手背上,凝成了一道小小的银色月牙。
颜欢抬起手,凝视手背,“如此一来,八诈神太阴也归位了。”
“等明天罗天大醮比试的最终决战落幕,就去陆家班子的云那里走一趟。”
关于那个戴着面具,手持量天尺的男人,颜欢实在知之甚少。
可云毕竟是陆家班子的一员,其品性为人完全可以信得过,至于他背后的家族势力,就得等见过才知道了。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精灵,要是下一个八诈神···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
颜欢伸了个懒腰,慢吞吞朝山外走去。
折腾了一天一夜,是时候该睡个懒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