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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时疫
    走出来,比想象中难,也比想象中精彩。

    原本半个月的行程,念兮她们走了一个多月还没到。

    途遇古刹名山,便会停船靠岸,游览一番。

    念兮见识了不到名家石碑字帖。

    她本身书法造诣不差。温父曾手把手教她开笔,比起大哥温清珩,念兮的书法其实更胜一筹。不过她后来惯写女子的簪花小楷,倒将旁地搁置。

    这一回,拓了不少名帖。

    不论念兮行到哪里,每隔两日,她总能收到裴俭的书信。

    原本她还不明白,为何裴俭的信能如此准确无误的送到她手上。

    过了两天她就发现,原来她们的船后面,一直跟着另一艘大船,是裴俭派来的护卫。

    而递到她手里的,有些也算不上书信。

    比如他吃到一道好吃的菜肴,为了分享,竟将食谱誊抄下来寄给她。

    自从风陵渡口一别,裴俭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分享欲空前旺盛——睡前读的诗,早起饮的茶,甚至是他无意中听来的某个官员的小八卦,都会记录下来,告诉她。

    导致念兮明明走了一个多月,人却还像是在京城。

    消息异常灵通。

    念兮大多数时候是不回的,偶尔兴致来了才会回信。有一次她捡到一片树叶,形状很奇特,据说是只有这一带的树林才有。

    于是念兮将树叶夹在书里寄给裴俭。

    很快收到裴俭洋洋洒洒七、八页的回信。

    前一、两页充分表达他收到树叶的喜悦之情,后三、四页详细介绍了这种树叶的来源,最后的几页则全部用来抒发思念。

    念兮耐着性子看到末尾,裴俭居然很有自知之明,表示自己如今年纪大了,特别想与人说话,请她多担待。

    念兮读后笑得不行。

    她们出发时是九月中旬,等到金陵已是十月底,天气转凉,官道上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难民。

    细问之下,原来黄河改道,导致沿岸许多州府都遭了灾。房屋被冲垮,良田被淹没。更要命的是,个别州府还爆发了时疫。

    许多人活不下去,这才往南边富庶之地来讨生活。

    李氏与念兮原本满心欢愉回到故居,可见到那些难民,尤其是女人和孩子,心中可怜,连喜悦之情都淡了几分。

    他们的房子还在,先前已经去信,派人仔细打扫过。

    李氏和念兮舟车劳顿,打算先安顿下来,再去拜访故友不迟。

    老宅里留着一户仆从看家,李氏梳洗过后,便叫来问话。

    诉过离情,念兮问道,“印象中金陵城总是热闹,小孩子满大街跑,卖冰糖葫芦的走街串巷吆喝,怎么今日进城,却这般冷清?”

    刘妈妈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前一阵城里陆陆续续进来好些流民。城中太太们好心,见他们可怜,便施粥散药,给衣给钱,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谁知难民们收到消息,都往金陵城挤来。”

    李氏原还要笑女儿一心念着冰糖葫芦这等吃食,这会儿也听进去了,忙问道:

    “然后呢?金陵城富饶,便是再多些难民,倒也不算艰难。”

    “还是夫人心善。”

    刘妈妈叹一口气,“多收留几乎难民,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不瞒夫人,奴婢还给那些可怜人送过馒头呢。可就在八、九日前,城东李太太家的小儿突然高烧不退,一日夜的功夫人就没了。”

    “没过两日,城南的一户人家,也是家中小儿高烧不退,可这一回,不光是那小儿,他们全家都惹上病灶,一家八口,都死了。”

    李氏“呀”的一声,“这是为何?”

    刘妈妈压低了声音,“这两户人家,都收了几个难民做仆从。后来又传来消息,这些难民,本就是从有时疫的地方逃出来的。衙门里压着不叫人知道,奴婢的大哥正在府衙做厨,这才碰巧听说。”

    “大小姐说街上人少,那是因为咱们也不是傻子,官府瞒着消息,可城里死人的消息却瞒不住。今日又听说好几户人家有人病死了。”

    “奴婢给您送了几封信,想叫您别来,估计是送到两岔里去了,您没收到。”

    李氏与念兮对视一眼。

    难怪来时进城,遇到好些放哨的关卡,原来是阻止流民进城。

    念兮问,“阿娘的那些故友,如今还在金陵城中吗?”

    “好些大户人家早几日都收拾着往城外去了。咱们家隔壁的周府,周老爷、周太太也坐马车走了,说是去京里寻周大人。”

    念兮这会儿再不迟疑,“阿娘,此地不宜久留,索性咱们的行礼大都还在车上没卸下来,咱们现在就走。”

    李氏有些犹豫,“有这么严重吗?”

    街市上除了冷清些,与印象中也没什么不同。

    念兮从来都是好性儿,不爱与人想争,可如今事关重大,却不是耽搁的时候。书中记载,有城时疫,无治,命关城门,任其中之人自生自灭。

    金陵城虽不知此,谁又知道再晚些时候会变成什么,刘妈妈说每日都在死人!

    念兮当即站起身吩咐下去,“把拿下来的东西重新装车,一炷香后咱们出发往城外走。”

    想起裴俭派来保护她的那些侍卫此时一定在左近,她对杏月道,“将此间情形告知他们,咱们即刻出城。”

    路上既有流民,她与母亲一介女流,多些护卫总是好的。

    吩咐完后,转身看到刘妈妈眼巴巴瞧着自己,念兮心下了然,“刘妈妈若要同行,也是一炷香的时间,快回去收拾行李。”

    李妈妈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李氏原本还不很重视,此时见人人都动起来,心中不由一阵惶恐害怕,“念儿。”

    “阿娘,”念兮回身,倒了杯热茶递到母亲手里。

    “我仔细想过,若是等咱们拜访完故友返京,说不得天气早冷透了,连水面也结了冰,船也渡不了呢。”

    “倒不如早些走,还能早些回去见到阿爹和哥哥嫂嫂,我都想两个侄儿了。”

    虽事情紧急,可念兮不想吓到母亲,便只捡些轻松地说。

    李氏喝了口热茶,人也缓和不少,“也是,前些日子收到来信,你嫂嫂又有了。你大哥一心想要个女孩,看他这回能不能如愿。”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去。

    正如念兮所料,大件的行李还没卸车,很快便收拾妥当。

    李妈妈也拖着一家老小赶了过来。

    众人重新上车,快马扬鞭往城门方向走去。

    谁知进来时还畅通的城门,此时却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根本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