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皓月倒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试探性的看向萧衍:“把他手脚砍了对你而言也毫无意义,不如把他留下来打工还债?”
“照你这个收留方式,赌场很快就会变成收容所。”
萧衍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升腾起的袅袅白烟模糊他轮廓深邃的五官,看不清喜怒情绪,眼底寒光却凌厉如刃,全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大发慈悲的放过一个赌徒,给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显然不是萧衍的做事风格,这甚至违背他的行事规矩。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每一个赌徒都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一个,即使输光了,也还能全身而退,得不到教训,就永远死性不改。
永远会有下一次。
就像有些规矩,立了就不能破,破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这个口子不能开。
萧衍真办起事儿来,阴刻狠戾,完全收了和她浪荡调笑的样子。
严皓月自己还踩在刀尖上看不见出路,哪还敢继续求情。
大义灭亲的小声应和了一句:“那算了吧……”
老鹰跟在萧衍身边多年,很快会意,大手一摆,示意手下将地上的叶泰拖出去处理。
叶泰嘶声竭力的大叫着:“姐!救救我!我们是亲姐弟啊!我手脚被砍咱们爸妈怎么活!”
眼看见人被拖出去。
严皓月不可避免的产生恻隐之心。
她惧怕的不是如今叶泰的下场,而是如果有一天萧衍对她失去耐心和兴趣,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
萧衍余光瞥见她微微泛白的侧脸,自然捕捉到她那抹不安的情绪,终是松口说:“他是你亲弟弟,你看着处理吧。”
严皓月眉心一松。
就连老鹰都为之一震,没想到老大会为了皓月小姐破这个口子。
欠赌场十万美金不是什么大事,十万美金对萧衍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可规矩比钱重要,今天叶泰可以安然无恙的欠赌场十万美金,明天就会有赵泰、魏泰、李泰,闻风而来,每个人都可以嚷嚷在赌场输了钱,没钱还就打工抵债。
长期以往,赌场的生意还做不做,赌场生意也是小,但萧衍在这条香港街的威望还立不立。
萧衍和老鹰越过地上的叶泰,抬脚刚出去。
严皓月手机就响了起来,这个手机是苏娜送的,目前知道这个号码的也只有苏娜。
接通电话。
“小四,我是娜娜,晚上我组织了一个泳池轰趴,有空的话一起来玩儿呗!我二哥从C国的南城回来,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C国?南城?
她记忆缺失,可隐约对这个地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归属感,她对南洋就没有这个感觉。
人的直觉很强大,一旦开始猜测,就不会停止。
好奇心使然,她自然想去,可是……
苏娜是苏察的亲妹妹,苏察跟萧衍又是那种上一秒可以谈生意、下一秒就拿枪指着对方脑袋的复杂关系。
她为难道:“可我如今在萧老大手里做事,不太方便去参加你的私人聚会。”
苏娜吐槽道:“给萧衍做事这么没有自由和人权吗?连交朋友的权利也没有?小四,你想来吗?”
“想啊。”
她需要独自出门,去打听许多心里的疑惑,那些疑惑,萧衍不会帮她解开。
忘记自己是谁,世界空白到只剩下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可以依赖,这其实会让人陷入无尽的恐慌和无奈之中。
她很想恢复记忆,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就算她的过去并不美好,那也是属于她的人生。
电话那边的苏娜灵机一动:“我让我大哥晚上找萧衍去谈事,这样你就可以溜出来了,你一个小马仔总不至于需要跟着他去谈事吧?”
严皓月骨子里就有冒险的精神,她本就想逃,直觉告诉她,她不属于这里,萧衍不是个好人。
苏家在南洋势力不容小觑,如果她跟苏娜这个小天使交好,也许真的能调查出自己的身份。
从赌场离开后,银顶迈巴赫从香港街掠过南洋中心。
她朝车窗外随意一瞥,就看见南洋中心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灵车,有医护人员将一具盖着白布的遗体往灵车上抬。
而站在一旁脸色肃穆的男性家属,让她莫名觉得眼熟。
银顶迈巴赫飞快的掠过去。
严皓月依依不舍的回望着车后的景象,不知为何,心里钝钝地很闷。
萧衍循着她的目光,扭头向后看去——是严琛来南洋领遗体了,今天火化之后,大概就抱着骨灰盒回南城给严皓月举行丧礼了。
往后,这世上,再无严皓月。
他握住她搭在腿上的手,轻巧的转移了话题:“你上次说的房子我找到了,去看看,不满意的话,再重新找。”
严皓月已经忘了这一茬,她就随口一提,没想到萧衍还真的找到了一栋和她描述的八九分相似的小洋楼。
面前的小洋楼复古又现代,银顶迈巴赫驶入院子里,入户门口是一口轻法式的小型喷泉,白色的窗户和半露天充斥阳光的长廊,里里外外种满了各种绿植,二楼长长的绿植藤拖曳下来,生机勃勃。
这栋房子原本是个南洋老钱的,品味很好,房子里面的装修大多是名贵的木制深色家具和独一无二的手工藤制椅,墙上挂着的壁画很多是国外名家的孤品,中西结合的恰到好处,贵气而优雅。
原主人在这里挣得盆满钵满后移民欧洲了,这一处房子装修完一直没怎么住过,转手到萧衍手里,老鹰昨天找了帮佣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现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一楼大厅的拐角处,除了绿意盎然的大绿植之外,还摆着一架百万级以上的施坦威D型三角钢琴。
这栋房子里的陈设和装修,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好品味,和萧衍这个痞子,没有半点重叠的地方,甚是违和。
严皓月做梦都想不到,这处看似敞亮又温馨贵气的房子,在不久的以后竟会变成囚困她的牢笼。
就在她充满新奇的四处打量时,萧衍垂眸看她,声音低沉的落在她耳畔:“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喜欢吗?”
她对房子很满意,“喜欢,不过窗帘的颜色有点暗。”
“那你换。”
“我能做主?”
“你现在是这套房子的女主人。”他拉过她的手,递过去一张卡,“这张卡也是你的。”
她不敢置信:“我花多少钱都行?”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只要我给得起。”
他定定看着她,琥珀色眸底似蕴藏漩涡,清亮却幽深到深不见底,能将人吸附进去,一向凌厉不羁的目光此刻有种温和的诱捕。
她心跳恍惚漏了一拍,捏着那张黑卡的手指也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缩回去。
萧衍电话响了起来。
是苏察打来的,怕是有事,他走到露台接起来,背影对着她。
她趴在那儿偷听了几句,大概是苏察约他谈一笔大买卖。
萧衍应下赴约后,那边苏察刚挂掉电话,又接到一通。
是他买通安插的那个眼线叶泰打来的。
叶泰说,萧衍本来要断他手脚,但看在他那亲姐姐叶小五的面子上,竟然松了口。
足以可见,这个来历莫名的叶小五对萧衍来说,非同一般。
今晚,他便要试试,叶小五在萧衍心里,有多重的重量。
要是够重,以后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人没有软肋,是最强的无懈可击。
萧衍从前就是这样一个怪物一样的存在,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一切在乎的东西,包括他自己的命,都看的很轻。
他骨子里也不信任何人。
这样的人,很难拿捏。
可他既然想从南洋这个地界里分走一块大蛋糕,就得割点肉放点血才行。
香港街的管制权,迟早得是他苏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