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灯微亮,男人扶碗的手一顿。
抬眸瞬间,是女孩清秀的面庞。
她乌亮的长发垂腰,丝丝分明地从两侧白皙的肩头散开。
纤薄的骨架,藏在一条荷叶领的淡蓝偏光睡裙里。
这条小裙子,是前一周暂住水月菀时,周赫给她买的。
贝壳偏光的雪纺布料,轻轻柔柔的,似天边月牙,很衬她的性子。
周赫亲自给她挑选了好几条。
离开那会,她全收进了小箱子里带走。
幼恩生得干净,穿上这种小仙女裙,养眼,惹人情不自禁地想好好怜爱。
周赫眸色微沉,手握木筷的指骨收紧,从她粉糯的面庞扫过,“饿了?”
女孩毫不掩饰,闻着面香就凑了过来。
音色清甜,眸子一闪一闪的,像星星。
只是碎光里像藏着小勾子,深深勾住周赫的心。
“周赫哥,你煮的面好香啊!”
带着夸赞,她半截身子撑到餐桌边。
发丝幽幽,从耳后垂落,延伸至身前。
隐约遮了一半的春光,也露一半莹白曲线。
毫不知情,若隐若现。
男人喉结,不动声色滑动,“刚才的牛排没吃饱?”
他今晚是跟牛排过不去了吗?
宁幼恩扁嘴,拉开跟前椅子坐下,小手支着腮。
正声对着周赫纠正道,“我今晚吃的是鱼排,而且.....”
而且她也才吃一半,就莫名其妙被冲出来的被薛蔓琦,泼了一身水。
说来也奇怪。
这薛蔓琦同她也只是一面之缘,怎么敌对的意念这么重。
还偏偏就在他们所在的餐厅出现。
宁幼恩眉眼微耷,陷入沉思。
“怎么不继续说?”周赫凝神。
她眨眸,“饱了。”
答非所问,小腮帮则越鼓越大。
周赫睨了她小一会,唇角,却暗暗含起一抹无人洞察的笑意。
伸手,去拉另一张椅子,他身边的。
示意,“饿了就到这边坐。”
闻声,女孩眸子瞬亮,笑盈盈地挪到他身边。
卖乖着说,“那多不好意思,你还煮吗?我去拿个碗来盛。”
嘴里才念叨,倏然下秒,她感到唇边一丝温热。
伴着咸香,缓缓袭入她的味蕾。
她定睛,是周赫,亲自喂了她一勺子汤汁。
简单的鸡蛋面,他加了调味,很鲜,很甜。
像小时候,爸爸夜里给她煮的馄饨面。
【我们恩恩睡不着,是饿了吗?】
那时候,爸爸事业刚刚风生水起,出差应酬,应接不暇。
周泽惠嫌他陪伴少,拌嘴,吵架,常有的事。
不高兴了,就出门打牌,挥霍。
宁幼恩不喜欢那些抽烟的阿姨叔叔,躲家里。
宁幼琳性子则乖戾,会看脸色,嘴甜。
周泽惠经常就带着出门,早出晚归。
宁幼恩挨饿,吃零食,没有,就空肚子。
周泽惠又不喜家里有长辈,宁幼恩一个人惯了。
【爸爸,我想吃馄饨面。】
尹父回来,多忙,只要她缠,都会给她煮。
父女吃完,尹父哄她睡觉。
思绪万千。
那刻,女孩湿润的眸子微怔,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沉稳,清俊。
十四岁的宁幼恩见他时,他十八。
白色的运动冲锋衣,深蓝棒球帽,一八多的高个子,立在山腰处的祈福树旁。
那一眼,宁幼恩记了整个青涩岁月。
而后,周家同宁家定下娃娃亲。
幼恩陪着幼琳去周家拜访,无意经过周赫书房。
那些被宁幼琳称之为“自闭症”线条的线图稿,却成为了宁幼恩追从的向往。
爱屋及乌,也许就是这样来的。
如今,她二二,他二六。
命运跟他们开了个荒唐的玩笑。
他偶尔使坏,欺负她;偶尔强势,占有她;偶尔也温暖,声声“庇护”她。
可她要的庇护不是养在身边。
宁幼恩也想,他要是也能爱自己,也能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她思绪渐远,眸中空荡。
“不好喝?”周赫收回空勺子,压眉问她。
宁幼恩呆呆摇头,“甜的。”
“我没加糖。”
周赫顺着她说话,低眸,又绕了一圈筷子,给她捋起一满勺子面。
喂她,“张嘴。”
宁幼恩看着面,也看着他。
听话张嘴,含面。
说话含糊不清,跟只小仓鼠一样,“周赫哥,你在喂小朋友。”
“你小,不是朋友。”
男人收敛住神情,话意深长。
宁幼恩大脑宕机,未分清他的意思。
“小时候,爸爸也煮面给我吃。”
他顿住眸色,细看着她回忆的脸,“哪个爸爸?”
宁幼恩又愣住。
来京市这么多年,除了叶书桉,不会有人问她,她口中的爸爸,是哪个。
“周赫哥,你……”女孩心口浮沉,唤他。
周赫这一刻看得清楚。
她口中,心底念叨的那个“爸爸”,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也有不能触碰的防线。
“你很想他,是吗?”
宁幼恩不可置信,但也没有完全承认,“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在京市,提苏城里的生父是禁忌。
会给宁家蒙羞,会给周泽惠带来最坏的影响。
“她没跟我说过什么。”周赫很平静。
不是要挖空心思的探究,而是以闲聊的方式去了解她,去理清她。
她什么秘密,什么苦衷。
叶书桉清楚的过去,他也想知道。
只是此刻眼前的女孩,扣紧着指尖,为难地将小脸别过。
暖色的灯下,照着她一半清晰,一半晦暗。
她抿唇,是不想说的意思。
就算他们再怎么亲密,也仅限于身体上的占有,她的心,不愿跟他近亲。
这时,门口忽而传来敲门声,打破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沉默。
宁幼恩回头,心怦怦怦的。
不知道是因为屋里“藏着”个姐夫,还是太过心虚。
她紧张,张望门口。
是谁?
是陈柏仲,还是陈柏珊?
又或者,只是来收拾的佣人?
她瞳仁缩紧,要是撞见了,该怎么解释。
“周赫哥,你先藏起来。”她小手寻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这么大个的周赫藏起来。
男人听言,虚虚抬眉,“藏什么?”
“当然是把你藏起来,要是被柏仲哥,还是单恋你的陈柏珊瞧见,我可不想又湿了一身。”
宁幼恩着急,拽他手。
他手大,手劲也大。
女孩一拉,他不起,反而被他一股使坏的力量反拉住,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眉宇倾轧,眸光极淡,似无底的冰川湖泊。
拽着宁幼恩下沉,不可逃脱。
宁幼恩害怕,“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我们.....”
“我们什么?”
他咬字很轻,心跳的力度却沉。
宁幼恩的手,折在他心口处,每一次撞击的鼓点,仿佛都快冲破她的掌心。
这种感觉不好。
是男人沉默,捆绑着的叫嚣。
“因为我们见不得光,所以见不得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