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和蔡文勝的电话。
许青山刚把手机放下,准备开始研究徒手健身。
提篮桥里什么人才都有,许青山跟着一位光头老师学习“囚徒健身”,了解徒手健身的发力要诀和基础套路。
趁年轻,代谢好,恢复快,多练练。
虽然《囚徒健身》的“囚徒教主”保罗威德疑似杜撰角色,但人家许青山是真“囚徒”啊。
囚徒健身是在自身环境受限,缺少器材的一种充分利用现有环境的一种较为全面的健身方法。
很适合许青山这种没有时间和金钱去健身房的高三党。
只需要有一块空地,房间里的小空间就够。
可没等许青山做到第9个靠墙俯卧撑,他的电话又响了,起身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拿起手机,是林月华打来的。
“喂,妈。”
“青山啊,妈就知道你没问题的!张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她跟妈妈聊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夸你最近的表现,这次半月考太棒了。”
许青山才刚刚问候一声,林月华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堆。
那种藏都藏不住的狂喜和兴奋,肉眼可见的骄傲与得意。
许青山笑了笑。
或许有人会因为自己的飞速提分质疑自己,或许有人会此惊讶夸赞自己,但只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会因此极其兴奋。
“我上周去就说你状态不一样,你爸还不信,那认真的劲头是能装出来的吗?”
“妈,高三才刚刚开始呢,以后指不定给你拿个高考状元回来。”
许青山笑着说道。
“好好好,我都支持你。”
听着电话那头林月华的笑声,许青山知道她肯定只是把这当成自己用以助兴的豪言壮志而已,无奈笑道。
“妈,支持我就来点实际的,最近我基础复习完了,需要自己在网上找些卷子和资料复习用,你帮我和外婆说一下,电脑就放我屋里吧。”
许青山理由正当,动机合理。
但还是引起了林月华的略微警觉。
“真的只学习用?不打游戏吧?”
“这样吧。妈,要是我月考成绩没有比这次半月考高,你就再把电脑收回去,可以吧?”
许青山用了沟通成本最小的方式。
“嗨,不用高,只要还在550分以上就行。”
林月华欣然应允。
母子两又聊了一阵家长里短、身体好坏,这才挂了电话。
许青山在屋里继续做靠墙俯卧撑。
没过多久。
“啪嗒。”
许青山的房门打开了,小老太面无表情地抱着电脑和充电线走进了他的房间。
“阿嬷。”
许青山起身嬉皮笑脸。
小老太白了许青山一眼。
“考好了很好,但是不可以尾巴翘起来,又玩游戏什么的,不然我来这里煮饭给你吃可就犯错误了,没有管好你。”
小老太叹了口气,对许青山说道。
“要不是你高一的时候熬夜玩游戏,这电脑都不用收我那里去。”
“知道的,阿嬷,这次我绝对不乱玩,成绩保证越来越好。”
许青山并不觉得长辈们絮叨。
毕竟一开始这电脑对自己是不设防的,还是因为年纪小自制力差,才落得个不被信任的下场。
还没等外婆出去,许青山的电话又响了,还是林月华女士。
“喂,妈,怎么了?”
“哎呀,刚刚说岔了,正事忘了说了。”
“原来表扬我进步了151分不是正事啊?”
许青山笑眯眯地跟老妈打趣道。
“别又打岔哈。”
林月华的声音认真了起来。
“是这样的,佟童妹妹今年也考上了你们实验,我今天遇到她姑姑听说了这事,她在高一1班,你要是有遇到她,要多照顾人家妹妹一点。”
林月华虽然性子急,但其实心地极好。
许青山一直觉得自家老妈要是男儿身,那一定是新时代小孟尝,只不过如今的社会,仗义不见得好。
“佟童?”
许青山听到了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对,不说了,你学习去吧,我也要忙去了。”
“行。”
挂了电话。
“佟童?她来你们学校读书啦?”
外婆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一下亮了起来,好奇地跟许青山问道。
“对,我妈说她今天来报道了。”
许青山皱着眉头。
佟童来龙江实验读书这件事,自己前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正沉浸在表白被婉拒的难过中,又考砸了半月考。
后来想去找佟童的时候,江婧怡都有事让自己帮忙。
现在想想......
呸!
许青山挺想给自己脸上来口唾沫的。
佟童......
一想到她,许青山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说,江婧怡算是前世自己的白月光,江浣溪是自己的朱砂痣,那佟童应该算自己的青梅竹马吧?
佟童是许青山出生开始到小学毕业的对门的孩子。
她爸爸佟磊和许学军是同事兼好友。
佟童比许青山小两岁,所以在家属院里玩的时候,佟童都是跟在许青山身后跑的。
只不过,后来许青山初中考到龙江实验读初中后,许家也从家属楼里搬出来,和朋友合伙盖了有天有地的联排独栋,又在市区按揭了房子。
许青山只有在放假的时候会回县城住几周。
像这个暑假,他就没回去。
这辈子的话,他和佟童两年没见。
但如果加上前世......
许青山还记得那个下午。
自己准备去上大学,要进动车站的时候,那个来不及架住自行车努力朝自己跑来的少女。
大汗淋漓的她,齐肩的短发随着奔跑翻起浪花,一双密密麻麻写满不舍的明眸牢牢地盯着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崭新的鞋盒。
“哥哥!”
“要照顾好自己。”
在许青山父母眼皮底下,久未谋面的少女并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把鞋盒塞进了许青山的怀里。
她甚至连一个拥抱都不敢奢求。
就那么退后几步,拘谨地站到许家父母的身边,朝着许青山挥了挥手。
“佟童,好好学习,不要像我一样,等我放假回来,哥哥带你去吃肉蟹煲。”
“嗯!哥哥再见!”
“再见!”
许青山那时还年少。
以为“再见”二字,只不过是漫长人生中再常见不过的一句告别,“再见”就是“下次见”。
但很多时候,我们彼此的最后一面,其实只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山盟海誓的别离。
就像是我站在船际,你站在码头。
我们微笑着朝着对方挥挥手,以为往后余生还能再见。
可当渡轮远行。
我意识到了这是一趟永不回头的单向道时,你我之间已经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汪洋,死海。
那次告别后。
许青山直至出狱都再也没有见到过佟童了。
他在沪都的时候,会收到佟童的消息,约定假期相见,只不过最后都爽约了。等到他混出人模狗样了,两人却已经不怎么联系了。
只有到了入狱之后,林月华一次探监的时候和许青山提到了佟童。
“青山,你还记得小童吗?小时候经常跟着你出去玩的那个小姑娘。”
“多好一孩子,怎么就......”
2020年。
佟童失联,杳无音讯。
那时候,铁窗里。
许青山想起了少女塞进自己怀里的那双崭新的名牌篮球鞋,里面还有在专柜里购买的凭证。
想起了那个站在自己父母身边挥手的16岁少女脚底那双不符合年纪的廉价劳保鞋。
侧边橡胶修补的手艺并不好,鞋身的颜色已显黯淡。
想起了少女奔跑时的步伐,似乎那鞋并不合脚。
可想起了又有何用?
他仍是那照不到她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