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夜让颜白难以入眠。
可此刻的长安却是热闹非凡,马上就到年底了,前来长安述职的地方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地述职完毕。
这些官员都是不大不小的官员,他们向自己的主官述职完了之后,各部主官就会把他们为政的得失写出来。
然后等到年底大朝会那一日他们再总结好汇报给李二。
你在任做得好,不是你做得好,是主官教导有方,是主官识人之明,然后你的政绩就会变成主官汇报工作的一部分,也会变成他的政绩。
但如果你在任没做好,那就不好意思,跟主官我没有丝毫的关系。
那是你不会做官。
在颜白眼里,这种汇报工作的模式有点像后世公司的年底总结,先是员工给主管汇报,然后是各部门主管面向经理和部门总监汇报工作。
最后才是公司领导向总部的大领导汇报工作。
你的业绩好,就代表着你主管的业绩好,也就代表着你的主管他做得好。
千百年来好像没有多大变化,不能说这么做是不对,其实最主要还是看主官能给下属多少的支持。
彼此同心同德互相成就。
工部今年的政绩不行,因为政道坊这个业绩该是他们的。
结果却成就了万年县。
李二为了彰显朝廷对他们治理地方政绩的重视和认可,今年这些已经述职完毕的要进宫参加夜宴。
而且今年的皇宫夜宴允许他们携带当家夫人子嗣可一同赴宴,只不过进了皇宫之后要分开,夫人和未及冠的子嗣去皇后那边。
官员则在太极殿李二这边。
众官员接到宴请的帖子后很是开心,自己能参加酒宴那是应有之义,但是自己的娘子和子嗣也能参加那就是格外的恩宠了。
妇人们之间的交流无非就是两种,一是生意,二是嫁娶。
可不要小看妇人间的交流,有时候官场上的那一层窗户纸,那些说不出的话,那临门一脚,还真的就得需要她们。
都是各自身边的亲近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自家当家的缺什么,不足是什么,需要往哪里走,需要找谁能帮的上忙,她们心里清楚得像明镜儿似的。
当家的没法开口,她们可不怕,就算说的话别人不喜,那也是妇人间的闲聊而已。
上不了台面,也当不得真。
但如果能聊到一块去,往往妇人间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当家的少奋斗好几十年。
都是官宦家当家妇人,这里面有哪个娘家或是夫家没点势力?就算是高门下嫁的庶女,只要有血脉在,娘家的人会不认自己嫁出去的娘子?
就跟赚钱一样,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太多,又有哪家嫌弃自己家的有用的亲戚太多?
所以。
往往一场酒宴过后,原本彼此之间不熟的官员慢慢地就熟悉起来,彼此间相互引荐,交流,关系网也就撑了起来。
至于嫁娶,这才是酒宴的重头戏。
自古以来,联姻是提升彼此实力,拉近彼此关系最直接也是最好用的办法,都变成了亲家了,都是亲戚了,这两家之间说事儿岂不是放心了许多?
是不是也直接了很多?
况且,皇后殿下主办的酒宴,她把大家聚在一起最后不还是为了子嗣和传承么?而且这次皇后邀请了很多国公府邸里面的贵人。
这群人,指头缝里面露出的一点点,就足够自家吃饱。
如果能得皇后殿下做媒,那才是一顶一的好,那才叫不虚此行。
裴茹自然也在邀请的名单中,颜白在西域未归,皇家额外地给了恩宠,裴行俭,小七儿和二囡的名字也出现在请帖的下方。
今晚,他们要在裴茹的带领下参加皇宫的酒宴。
小七儿和二囡挽了个丸子头,上面就简单地插了一个玉簪,两人的簪子还是借来的,一个是借李恪的,一个是借陈书海的。
两人走的时候把李恪和陈书海心疼坏了,一直念叨着别摔了,别摔了……
两人不爱打扮,或是没有到打扮的年纪,披着大氅坐上马车就离开了。
今晚的场合因为是皇宫夜宴,参加陛下酒宴的官员要以朴素庄重为主。
这些贵妇们参加皇后这边的酒宴则要以贵气大方为主,艳是不能艳的,不然会让皇后不喜,更会给夫家带来非议。
小七儿和二囡的打扮则刚好,裴茹的就更简单了,按照侯夫人应有的规格走就是了,中规中矩就是最好。
本来裴茹都已经穿好了,在拉着两个小的跟老爷子告别的时候,老爷子却别有意味地看了小七儿一眼。
“墨色在西域未归,朝廷里面的事儿咱们也不懂,你呢又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宴席,小茹听我的把衣衫换了,穿咱们家裘冕去。
安安静静的参加酒宴,安安静静的看,然后再安安静静的回来。”
裴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转身就回去换了颜家一脉特有的裘冕,看着老爷子微微点头,裴茹这才放心,带着三个小的,由陈林陈虎等人护着才从仙游离开。
“婶子,老祖宗为什么要看我一眼!”
小七儿往嘴里塞了一颗炒盐豆子,咬得咯吱响,轻声地朝着裴茹问道。
裴茹看了一眼小七儿,轻轻地用手指头点了点小七儿的额头:
“少吃些,吃多了容易虚恭,一会皇后殿下会有问话的,万一问到了你,你要忍不住岂不是笑死人了,你是咱们家大娘子,可不敢瞎胡闹。”
小七儿把兜兜里面的豆子全部抓了出来,然后把手伸出窗外,随行的陈虎见状咧嘴一笑道:“小娘子,放!”
小七儿的手掌松开,一把豆子齐整地落到陈虎的手心里。
小七儿拍了拍手:“小叔和大肥不在,糖都没有味儿,也就只有这点零嘴了,对了,婶婶,你还没回我呢,为什么那时候老祖宗要特意看了一眼,然后让你换裘冕?”
二囡笑了笑:“怕是有人给你说亲!”
裴茹惊讶了看了一眼二囡,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老祖宗没说。
他让我穿上裘冕,估摸着是怕我应付不来,穿着裘冕去怕是想给我挡一挡,毕竟他们都说最赚钱的生意在咱们家!”
“哼!”
小七儿冷哼一声:“小叔不在各种谣言都有,什么最赚钱的生意,这还不是我小叔用惊雷和酿酒跟朝廷换来的,这些年花到哪儿他们心里不比谁都清楚,政道坊被烧了咱家贴了多少钱?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我阿耶说,政道坊户部给六万贯就是三省故意的使的绊子,就是怕小叔把这钱给了李恪,好借用政道坊一事儿,把衙门府库的那些钱花完,一个个什么龌龊心思。”
“就如小叔说的那样,个个心里都长满了草都不自知,还担心别人长草.
我现在总算明白小叔一到休沐的时候为什么连夜也要回来,这长安待着实在没有意思,个个都一门心思地去踩别人肩膀,我……”
“小七儿够了!”
小七儿听得裴行俭的呵斥,吐了吐舌头,赶紧停住了话头。
别人他不怕,可裴行俭她是怕的,一看到裴行俭板着脸,小七儿不自觉的就想到小叔在冲自己板着脸,奇怪的很。
“凶什么凶,我不说了就是了!”
裴行俭打马走到马车跟前,轻声道:“李恪已经很难受了,这事儿他知道了,那日朝会回来后一个人在他小院都哭了。
用师父的话说,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以后在家里就莫要说朝堂的事儿了。”
小七儿嘟着嘴巴:“知道了!”
“师妹,你也是!”
“知道了。”
二囡赶紧道,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师兄,你以后当官也是这个样子么?”
“会,或者不会!”
裴茹看着三人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大郎教出的孩子会逆反一些。
小七儿是,裴守约也是,就连二囡也在朝着这方面发展,裴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可这三个孩子和大伯的那几个孩子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