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的假期休了一半就去长安当值了。
裴行俭一到,雍州牧李泰派举荐来当临时县令的人收拾完东西之后立刻就离开了,官场的规矩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又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地方,只有先把位置站住,之后才考虑自己该做些什么,边做边学,圣人没教如何当官。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无往而不利。
哪怕你觉得这个结果不好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代理县令这人,他以为他能由暂时的县令一职变成彻彻底底的县令,因为他占住了这个坑
但有的人就是特殊,裴行俭就是这样的人,他出去一年,皇帝不但没有忘记他,还亲自点他为县令,这样的人注定是需要仰望的。
干净利落的走才会让自己更有脸面。
裴行俭坐镇衙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虽然县尉、主簿、户曹都是同门,都是出自楼观学,知根知底。
但裴行俭不信任那个代理的县令,尤其是在钱财一事上,裴行俭觉得更不能出半点差错,错了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账户没有任何问题。
主簿陈继师是一个靠谱的人,是一个认真的人,在书院就是如此,裴行俭不在的日子里府库钥匙他牢牢掌握在手心。
钱财的进出,存档三份,除此之外还有具名画押。
支出多少,进多少,所有的账目都可以对的上。
核对完钱财往来后,裴行俭开始和众人商议修路的问题,这个事难度很大,根本就不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跟着干这么简单。
沙子从哪里来,安排多少人,户部最后能给多少钱,需要多少日的工期都需要计算,上面的人只看结果。
至于过程,他们从不过问。
就在长安县众人开始出谋划策,准备花最少的钱把事情也做的最漂亮的时候,薛仁贵终于到了龙门县。
离修村还有半日的路程。
剩下的路薛仁贵有些不敢走,他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嫁作人妇了。
他不知道那时候该怎么去面对自己,去面对她,那时候是笑着安慰自己,还是笑着去恭喜她。
龙门县的县令卢川早都在修村准备好了。
龙门县不是富县,穷乡僻壤,他就是一个从八品的县令,熬死了两任上官,他自己才当上县令,如今才是当县令的第四年。
如今来的人是六品的实权武官,而且还是被陛下夸赞过的武官。
听说他和太子的关系还很好,在长安很吃得开,和这个国公,那个国公的关系都很好,还是楼观学的教习先生。
连京城长安县的裴县令都亲自写信给自己,托自己照顾一二。
这面子可就大了去了,这个国公那个国公卢川没见过,脑子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但是裴行俭他见过。
也就见过裴县令两次面,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吏部当跑腿的,时隔一年不到,再见他的时候人家已经是一县之尊了。
这升官的速度简直吓死人,这样的人将来肯定不一般,若能搭上线,若是能帮自己说一两句。
自己将来说不定能熬到八品上,说不定还能换个好的县去当县令。
如今,自己管辖的县里出来个六品武官,这个官职已经很大了,只要招待的好,只要能让上官满意,成为八品上的可能就越大。
当知道薛礼都尉还有半日的路程就到修村的时候,卢川顿时来了精神。
挥挥手,龙门县的衙役开始朝着四面八方而去,作为目前修村走出去的最高的官员,龙门县的乡绅员外都需要来迎接以示尊重。
况且,这薛礼还是以军功至六品,如今荣归故里,自然当隆重接待。
柳员外看着连杯热茶都不愿意喝就匆忙离去的衙役,赶紧吆喝家里人帮他穿衣打扮:
“不得了哦,不得了哦,薛家出了个六品的高官,连平时都见不到的县令都等候着迎接,这薛礼好生了不得啊!”
柳氏往铜熨斗里面加满热水,一边帮着自己郎君熨帖着褶皱的衣裳,一边附和道:
“就是,想当年他还帮咱们家做工呢,谁知道去了长安一趟,参加了个什么劳什子的运动会,被贵人看中了,这运道可真是羡慕死人了!”
柳员外羡慕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啊,还是祖坟埋得好,是个风水地。”
说着柳员外心有余悸道:“还好当年在咱们家做工的时候没有苛责人家,当时要是苛责了人家,恶了人家,现在人家回来,咱们能有好果子吃?”
柳氏见衣服上的褶痕浅了很多,压低嗓门道:
“当家的你说,这薛礼完亲了没有?当时薛礼对咱们家的银环可是不一般的上心,银环这丫头对薛礼好像也颇有情义。”
柳氏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轻手轻脚的把门也关上:“你说薛礼要是没完亲,咱们的女儿是不是?”
柳员外摆摆手,怒道:“这话可莫要再提了,咱们家什么身份,人家薛礼是什么身份?
年纪轻轻六品官,实权的武官呢,说是俊杰也不为过,这样的人,还愁没有人说亲?我怕挑都挑花了眼。”
柳氏轻轻拍了柳员外一巴掌,佯怒道:“吼什么吼?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当时本来就是这样,薛礼去长安数年没归,咱们家的丫头偷偷哭了好几次呢,你也是个心软的,还派人去薛家打听了,当我不知道?”
柳员外叹了口气:“唉,那时他还小,我想看看他心性,看看他为人,谁知.....怎么突然就是一个六品了。
我也不求他别的,他只要稍微有点本事,只要差人说媒,我忍一忍也就答应,可如今一回来就是六品,六品啊!
咱们这破村子,什么时候出过六品,抬起头来看都看不到人家的脸,唉,咱们柳家还没这个福气。”
“那要是做妾呢?”
柳员外瞪了自己婆娘一眼:“死了这个心吧,咱们就这一个女儿,我宁愿她随便找个她喜欢的,知根知底的。
哪怕日子苦点,咱们家去补贴点,也不愿为了攀高枝去给人当妾,这年头当妾的能有几个活的好的。”
柳氏见当家的生气了,没敢再多言语,细细的帮着收拾。
后院闺房的柳银环也在收拾,她是知道薛礼回来了。
报信衙役吼的那么大声,想不知道都难,跛着腿小侍女有些担忧,她觉得小娘子的行为过于大胆。
可她不知道,柳银环为了这一刻等了数年。
“小娘子,要不要给家主说一声?”
柳银环闻言故作平淡道:“我去看六品大官,又不是去做什么,跟阿耶说做什么,他们能见,我就不能见?”
跛腿小侍女当然知道自家娘子说的是假话。
服侍了这么多年,小娘子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她哪里是去看六品的官员,她是想去看薛礼,念了这么些年,骂了这么多句没良心的。
今日那没良心的回来了,不去看看怎么成?
柳员外坐着牛车去了村口,柳银环见阿耶和阿娘都离开了,自己去了马厩,牵出来了一头毛驴,戴上帷帽后也出了门。
村口热闹极了,薛家先前曾是名门之家,但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薛仁贵这一支已经没落了,薛仁贵小时候更是靠着族人帮衬种田为生,如今薛仁贵荣归故里,这让所有人看到了薛家中兴的希望。
村里一听如今的薛仁贵了不得了,不用人招呼,全部自发的聚集在村口,他们不知道六品官有多大,但听说比县令大。
这是个稀奇,得好好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