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太极宫内还有一盏灯火在闪烁着微光。
书房内李二正在练字,一手飞白极为出彩。
长孙皇后安静的跪坐在一旁,眉宇间全是忧色,即便她已经知道了这几日会有大事发生,但她依旧忍着没有去问任何人。
就连长孙无忌来拜见她,她都闭口不言。
李二一口气把白绢上写满了字,然后搁下笔低声道:“世道不稳,人心难测,我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结果还是不遂人愿,事有不美,有的人路还是走岔了,有人竟然打起了我儿子的主意,这是朕不能容忍的。”
长孙皇后何等的聪明,仅仅是这一句话,她就知道要发生什么,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长孙皇后轻声道: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发生的,我相信青雀,他为人虽然傲气,内心虽然敏感,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做不出来的,二郎这一定不会发生的。”
李二轻轻叹了口气,露出奇怪的笑:“巨石滚下山,不是巨石想下山,而是身不由己的滚下山,这些都是冲着他去的。
我也相信他是不愿意做这件事的,但如今已经晚了,错在我,而不是在他。”
长孙皇后闻言立刻站起身:“我去找找青雀,哪怕今后他做一个废人,我也不宁愿他沾上这等恶事!”
李二看着长孙皇后道:“我让颜白回来了,他最疼青雀,又性如烈火,这一次,我倒是很期待他的手段。
期待他能不能担的住李靖对他的厚望,期待他能不能跟老祖宗一样初心不变,希望万世太平,如果是,也算了却了我的一块心病。”
李二看着愁眉不展的长孙皇后,安慰道“如今这事八字没有一撇,也仅仅是城防和宫卫出了些问题。
也仅仅有几个异族将领心有不甘,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朕依旧选择相信我的儿子,如果真的有恶事,朕也依旧相信他!”
李二深吸一口气:“朕只想看清楚这后面到底是谁,如果这次我放任不管,那必然有下次,下次又是朕的哪个儿子呢?
李恪?李愔?还是李佑?趁着朕还有力气,我倒要看看这满朝的臣子又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长孙皇后面如死灰,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无奈道:“他就是一个傻子,终究要背下这无尽头的杀孽。
陛下,这次九成宫我不去了,我就守在这皇城,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杀我。”
李二轻轻抱了一下长孙皇后,轻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早些睡吧!”
长孙皇后出了太极宫一路直奔后宫而去,待坐稳后,长孙皇后面色如常,笑着轻声道:
“明日就要去避暑了,今晚不知道怎么的倒是有些睡不着,也不知道小兕子这疯丫头想我了没,年年?”
年年女官听得皇后的呼唤,快步走了过来:“婢子在。”
长孙皇后笑道:“年年,你现在出宫去仙游,到了之后传我口谕,唤武媚、颜微微入宫。
出宫时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本宫甚是喜欢武媚和颜微微,唤进宫给本宫来解解乏,明日一起去陈仓。
对了,大肥也很可爱,一并带上吧!”
年年点了点头:“喏!”
长孙皇后一个人静静的思量了一会儿,挥挥手道:“夜深了,都去歇息吧。”
内侍宫女躬身退去。
待大殿没有了人之后,长孙皇后从书架后抽出一把长剑,借着晦暗的灯火,长孙皇后喃喃道:
“老伙计,上一次用你的时候还是武德九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你说,这真的就是命么?”
瞅了一眼烛火,长剑归鞘,长孙淡淡道: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此为例法。”
年年女官到仙游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上到微言楼的顶楼,她惊讶的发现武媚竟然没睡,而且仿佛知道她要来般竟然笑眯眯的看着她。
怪的很。
灯火下那发亮的眼眸让年年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年年觉得二囡的眼神有些吓人,她不由的错开了视线:“皇后口谕,命你还有小七娘子协同大肥一起进宫。”
二囡站起身笑道:“这么晚了!”
年年皱起了眉头:“圣人呼唤,何时都不晚。”
二囡点了点头:“好,我去准备一下。”
片刻后,二囡带着睡眼朦胧的小七一同出现,跟在两人身后的还有两个山一般壮硕的大汉。
望着两人身后的大汉,年年女官浑身不由得有些发抖,这两人太过于高大,不但高大,此时身上还穿一身狰狞的盔甲,手拿一柄丈许长的陌刀。
黑魆魆的站在灯光下,宛如魔神。
“这…这…”
二囡笑了笑:“夜路难走,小七乃我颜家贵女,安排两个有力的护卫很正常吧!披甲拿刀也很正常吧!
年年尚仪请放心,大肥和布隆都是心地极好之人,没有别人那么多的心思,吃好、睡好就行了。”
年年女官又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走吧,再晚了咱们就跟不上大部队了。”
天亮的时候小七和二囡离长安还剩下最后的五里路。
赵国公府邸的后门开了一道缝隙,数百仆役开始忙碌,有的把腌臜物交给采蜜人,有的则开始准备今日府里的菜蔬。
(在古代,收集粪水行业的拾粪人,雅称采蜜人,也叫倾脚工。)
采蜜人走后,一群群挑着担子的菜农就涌了上来,开始向管事推销自己的菜蔬,希望自己的菜能被赵府看上。
当采蜜人的梆子声远去,国公府的大门才打开,门房打着哈欠,一抬眼就看到一文士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再认真一看,门房的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快跑的走下台阶,一揖到地:“颜秘书少监大驾光临,小的怠慢了,怠慢了,快进府,快进府……”
说罢他赶忙大声喊道:“六子,六子,快去禀告大郎,秘书少监来访!”
颜师古在赵国公府邸坐了片刻,长孙无忌笑着从门口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笑道:
“怪不得大清早喜鹊就喳喳的一直叫,稀客,稀客,师古,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没吃早饭吧,刚好咱们两人一起用餐,一起聊聊……”
颜师古站起身笑道:“我是一个恶客。”
长孙无忌心里了然,面色不变,笑道:“瞎说,你是稀客......”
与此同时,梁国公房玄龄的府上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好像永远都被人欠钱的魏征板着脸被房玄龄请进了府里。
“玄成,可有要紧事?”
魏征僵硬的笑了笑:“无要紧事,陛下今日就要去陈仓了,他说我为人刻板,让我趁着这段时间向你多多学习做人之道。
所以,这些日子叨扰了,我知道我讨人嫌,你就当我不存在。”
房玄龄干干的笑了笑:“走走,先去吃早饭,我也正好跟着你一起学习学习。”
李绩也很郁闷,还没睡够,李道宗就上门了,寒暄了片刻他竟然是来请教兵法的,他来请教兵法,这是什么鬼主意。
楼观附近的一营府兵驻扎到了楼观学的跑马场,他们凶横凶横的,给的理由是暂时借用练兵,不日就还。
最可气的是整个楼观学只能进不能出。
李恪得知消息慌忙走了出来,看了领头校尉一眼。
见他梗着脖子依旧是那句话,淡淡道:“不管你听谁的命令,事情结束,我要锤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