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一个人走到太极宫,没有进宫殿,直接跪在殿门外。
一个人静静地跪着,月亮把他的身影拉长,拉短,然后又拉长……
长孙皇后看着青雀,直到天空中的月亮消失,天边微微泛红才从殿中站起身,静静地走到殿门前,瞅了李泰一眼,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力道很足,打的李泰一个趔趄。
“你可真是一个傻子,剩下的手段呢?都使出来啊!”
李泰默不作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现在脑子不热了,细细回想起来,自己想要的那么点东西,自己在那群人面前那真是幼稚的可笑。
可惜自己没看透,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现在回想起来,李泰很想笑。
笑自己太傻。
自以为是,以为已经掌握了人心,实际是他们掌握了自己的心。
长孙皇后见青雀砰砰的磕着头,双目流露出怜惜。
就在这时请安的李承乾一个人快步跑来,跑到长孙皇后面前,李承乾和青雀并排跪在一起,长孙皇后看了一眼李承乾,淡淡道:
“东宫昨日有没有事?”
“回母后,有,一内侍拿着您的口谕让我去武德殿。”
“人呢?”
“斩了!”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青雀,然后对李承乾道:
“东宫护卫借给青雀一百人,魏王府里面居心叵测之人太多了,不清理一下,今后还会出事。
魏王,这个事是你自己做,还是让你皇兄帮你?”
李泰停止了磕头,肯定道:“母后,孩儿想自己做。”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好,去吧,做完了回来跪在这里,跪好!
对了,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跑了?他们机灵着呢,你父皇在朝堂上都难以把胳膊伸直,你以为你在他们面前都玩的转?”
长孙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青雀:“我不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但魏王啊,你敢不敢跟母后打个赌?
你信不信,你父皇那边觉得收到了很多密奏,密奏上所言全是你所之事,你是一意孤行,他们一只手在背后推着你,另一手在抓着别处。”
长孙皇后笑了笑:“就好比所有人都落水了,你双手在水里乱扑腾,找那救命稻草,而他们呢,他们是一只手在扑腾,另一只手已经抓着了救命稻草。
你想借他们的力,他们何尝不想踩着你的肩膀往前?”
长孙皇后拍了拍李泰的脑袋,转身离开:“好好看着,好好想着,然后把参与这件事的人的名单给你父皇。”
“阿娘!”
青雀的喊声凄厉,长孙皇后头也不回。
长孙皇后太累了,说完这些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小七扶着她一直朝着后宫走去。
等过了太极宫,长孙皇后泪如雨下,这才过了多少年,自己的孩子又开始走父辈的老路了,这就是命吗?
李承乾见皇后走远,轻声道:“青雀,娘伤心了。”
青雀抬起头,看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和他好好说话的大兄,惨笑道:“大兄,我答应了突厥人,九成宫有突厥人,父皇会更伤心的。”
李承乾俯下身,蹲在青雀的身旁,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把青雀揽在怀里,低声道:
“莫怕,小白回来了,就在昨日,秘书少监去了舅舅府邸,魏公去了房相府邸,皇叔去了英国公李绩的府邸,一切都还好。”
李泰闻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顷刻间泪如雨下,喃喃道:“骗子说着最好听的话,这么多皇子都没信,就我这个傻子信了。
我不但信了,还把他们的谎言当做诺言,傻傻的信了,傻傻的去做了,哈哈哈,大兄,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一个疯子……”
李泰猛的擦干眼泪,看着李承乾低声道:
“皇兄,我错了,我希望你记住,不要相信朝中的任何人,记住,一定不要相信任何人,就连咱们的亲舅舅也不行,这一次要不是他,我……”
李承乾猛地捂住青雀的嘴,低声道:“不要说了,我不想母后再难受一次。”
李泰看着自己的大兄,哆嗦着站起身:“皇兄,借我一把刀,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天色大亮,晨钟没有响起,城门也没有打开,可万年县衙门的衙役却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装备齐整,横刀、弓弩、牛皮盾,在他们身后,一队队的不良人站的笔直。
在今日,他们的木棒也换成了横刀。
颜善走出万年县衙门,轻轻地吩咐道:“任务很简单,跟好你们要跟的人,看好你们要看的府邸。
记着,在陛下没有回来之前你们所看的府邸不能出去一个人,丢一个,你们就拿自己的脑袋来还吧!”
“记住,这是陛下的旨意!”
说罢,颜善看着矢小夜:“先把长安县大大小小所有的衙役下大狱,记着是所有人!”
矢小夜闻言猛的抬起头,轻声道:“陈继师他们?”
颜善看着矢小夜淡淡道:
“我刚才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长安县大大小小所有的衙役下大狱,记着是所有人,我再重复一次,包括打杂的闲人,包括所有户曹,是所有人!”
“喏!”
吩咐完一切,颜善一个人背着手朝着魏王府长史杜楚客的家走去。
裴行俭起了大早,他一个人也没带,大摇大摆的去了谯国公柴绍的府邸。
此时,府邸大门紧闭,裴行俭哐哐的捶着大门,片刻后大门开了一道缝隙,伸出了半个脑袋,好奇的瞅着裴行俭,明知故问道:
“这位郎君你是谁?你又找谁?”
裴行俭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认真的打开,然后交给了门房,淡淡道:
“我是裴行俭,劳烦老伯把这个给柴令武,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大理寺。
我还有要事要忙,晌午未至,可就不是我来敲门了。”
门房想到昨日自己家的府邸大门一日未开,作为府里的老人他瞬间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关上大门,快步的朝着里屋跑去。
城门开了,关闭了一日的赵国公府邸大门也开了。
长安依旧热闹,昨日皇城发生的事情好像没有什么人知道,但就在高大城墙的另一边,寇夫子在杀人,一排排的内侍缚手跪在沟渠边。
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一声令下,带着遮面甲的护卫划开了他们的脖颈,鲜血顺着沟渠和污泥混合。
在这群内侍的后面,还有一群跪着的守卫。
他们被打散了头发,光着膀子,静静地跪在那里,和那群哭泣的宫女内侍不同,这群人呆若木鸡,满脸木然。
大肥和布隆坐在远处台阶上吃着糕点,长长的陌刀搁在一旁,成群的苍蝇在陌刀上起起落落。
这两人说是单纯得可爱,看着也是憨厚无比,可大肥去过西域,布隆则在山野里见惯了杀戮。
或许。
在这两个人心里,除了自己在乎的人是人,其余的人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