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不愿意去长安。
陈萦因为被罚了,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少府监两个府监都不在,所以整个少府群龙无首,很多工作都停摆了。
少府监上上下下百十名官员,数千匠人看着每日都在忙碌,可忙碌来忙碌去,却没有一个重心。
就在不久前,太子上书要把长安周边的煤石矿和煤球作坊进行一个统一的管理,三省很快就通过了太子的提议。
然后如何做,怎么安排,这件事就被李二安排到了少府监身上。
少府监是内府。
它总百工技巧之政,领中尚、左尚、右尚、织染、掌冶五署及诸冶监、诸铸钱监、互市监,事是少府监管。
但旨意上说所获银钱的收益却又都归于户部。
唯一的便利,是少府监所有人的工钱从这上面出。
皇宫少给这几千人发工钱,减少了一部分支出,户部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件事李二是看懂的,朝中所有人都明白。
用朝廷的钱来养少府诸人,而少府的独立性,让六部都没有了伸手染指的机会。
看似简单。
但每一步都是权衡。
为了确保少府监的正常运行,少府监的众人觉得还是得去找宜寿县公。
陛下虽然夺去了他兵部的官职,但少府监一职并没有说,也就是说少府监现在还是宜寿县公说的算。
他还是众人的上官。
李泰在玄武门跪了两日,两日后终于得到了召见,李二召见他的地方是在武德殿。
一身长衫的李泰站在这个曾经让他浮想联翩的地方,如今回到了起点,又站在这个今后再也不会来的地方。
“青雀!”
“父皇!”
李二神色复杂,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青雀轻声道:
“还回来做什么?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让朕说的话不算数,这一次牵连甚广,因为你的犹豫,中下层官员死了很多,很多……”
李泰抬起了头,无惧道:“父亲,怪我吗?”
李二猛的抬起头,浑身突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如同实质般铺满了整个大殿。
李泰怡然不惧,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
“怪我嘛?真的怪我嘛,您都知道的,您什么都知道的,您当初为什么不骂我一下,现在您告诉我说,是因为我的犹豫死了很多官员,不公平!”
李泰轻轻一笑,继续道:“就是这里,就是在这里,孩儿记得,您当初拍着我肩膀让我好好做。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它与东宫邻接,是您潜邸时住过的地方,您在这里处理了三年朝政,直到阿翁去了大安宫才搬走!”
李二缓缓站起身,咬牙启齿道:“李泰!”
李泰往前一步,大声的反问道:
“为什么要杀苏惠,我都求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得死,就因为他是我朋友,就因为他没有规劝我,所以你才杀了他是吗?”
“放肆!”
“我不是在放肆,我是在问为什么,父皇这是为什么?”
李二看着寸步不让的李泰颓丧的坐在身后的长椅上,他失望的看着青雀,喃喃道:“青雀,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青雀呵呵一笑:“稚奴也是您最疼爱的儿子!”
李二难过的挥挥手揉着脑袋发出轻微的痛呼声,剪刀赶紧上前,李二蛮横的推开剪刀。
李泰见状,胸口仿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鼻孔处突然闻到一丝腥味,伸手擦了擦,低头一看,一抹鲜红刺眼。
李二突然放声大笑,喃喃道:“朕为什么要杀他?”
大殿内,就剩下李泰一个人,过了许久,殿门口又来了一人。
“青雀!”
李泰猛的回头,随后欣喜的大叫道:“苏惠!”
随后,重重的负罪感瞬间就填满了青雀的整个胸腔,青雀奋力的朝着身后的太极殿跑去。
一边跑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连冲三个宫门,在最后一个宫门前被拦住了,拦他的人竟然是腾远。
“回去吧!”
“腾远,帮我递句话吧!”
腾远摇摇头:“陛下说了,在今日无诏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回吧!”
青雀在殿门口枯站了很久,见父皇真的不想见自己,朝着太极宫方向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在李泰离开不久,李承乾带着一群侍卫朝着仙游疾驰而去。
皇帝多年没犯的头疼症犯了,这些症状极其凶险,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李承乾只得去仙游请孙神仙。
出了宫,李泰直接去了赵国公府邸,门房一见来人是李泰,不敢怠慢,就算荣光不在,但打断骨头连着筋,说不定哪天就又起来了。
更何况,李泰还是国公的亲外甥,他连忙把这事告诉了长孙无忌。
李泰没有进府,一直站在门口等待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很快就来到府前,两人寒暄了片刻,李泰看着长孙无忌道:
“我记得小时候也会坐在舅舅的肩头在长安到处乱跑,这才过了多久,舅舅怎么连外甥我都诓骗了?都这么生疏了嘛?”
长孙无忌笑了笑:“青雀到底是长大了!”
青雀笑了笑:“你如愿了,你说苏惠死了,我信了,父皇彻底的生气了,父子离心,我也彻底的再也进不到朝堂了。
以后好好地辅助我大兄即可保长孙家百年之基业,我的大兄贵为太子,今后注定是那个位置。”
李泰轻轻叹了口气:“莫要骗他,也莫要三心二意,这算是李泰我求舅舅了!”
长孙无忌闻言尴尬的笑了笑:“青雀你这话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呢!”
李泰笑了笑:“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别伤我阿娘的心了,真的,别再这么做了……她已经够苦了。
如果你还这么做,就别怪我青雀不顾亲情,要和舅舅撕破脸,鱼死网破了!”
说罢,李泰眯着眼看着长孙无忌道:“今后,万事不能乱我心,坚钢不可夺我志,我的志,就是看着你们,看着你们这些三心二意之徒。”
说完了心里要说的话,李泰朝着仙游走去,路过魏王府,最后看了一眼那辉煌的门匾,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安。
马上就天明了,仙游的狗又开始叫了起来。
守夜的朱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到桥头,举着手里的气死风灯一看,大惊道:
“苏惠?魏王?老天爷啊,浑身冒气,你们这是咋来的,马呢,车驾呢,快快,跟我走,莫要散了汗,染上了风寒就不得了了!”
苏惠闻言笑了笑:“朱叔,不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回家,家里的炉子说不定没灭,烧火很快的!”
李泰笑了笑:“朱丁叔,明日守夜记得把我加上,我要把路好好走一走!”
“诶诶诶……”
苏家的老狗狂吠,叫着叫着变成了狂喜的呜呜声,疯狂摇着尾巴,像是挥舞着的铁棍,它闻出来了,这是他的小主人回来了。
“娘,孩子回来了!”
苏氏推开门,一见是自己的儿子,压抑的心酸和担忧在顷刻间变成了泪流满面。
苏惠错开半个身子,露出身后的李泰,苏氏满脸惊愕,青雀笑道:“婶婶,青雀饿了,想吃您做的鸡蛋饼子!”
苏氏猛地擦干眼泪:“有有,快进来,山里寒,我去生火......你们这俩孩子真是的,回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