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贼啊……”
独孤渐明揉着腰,发出一声长叹,看着冒烟的大地,然后又看着那些依旧在冒烟的黑木头疙瘩,这是他从未吃过的苦。
原以为刀耕火种,一把火就能烧出一块地,然后就能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庄稼,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实际上是一把火的确能烧掉很多东西。
但是那些木疙瘩,碎石块,以及那些根系发达的大树,在一把火过后依旧冒着点点黑烟顽强的站在那里。
不服都不行。
依旧需要人把他们挖出来,把他们整理到一起,然后再放一把火,这样才能解决土地表面上的问题。
如果,这地要想种植庄稼,还得再细细地整理,把土地深翻,把土里面的草木根系再清理一遍,让太阳暴晒,杀死虫卵。
如今,独孤渐明干的就是这种活。
他是临时县令,他没有很好的法子去治理治下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心比心,以实际行动来带领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其余的几位县令都这样,都在身体力行,法子虽然傻,但却能打动人心。
黑齿常之浑身被烟火熏得黢黑,见总算忙完了可以休息后,立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这苦他在百济也没吃过。
“你说你们在书院打群架,我就好奇了,你们衣服都一样,怎么分得清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对手啊!”
席君买吐出一口黑黑的口水,笑道:“开始我也不懂,后面我就慢慢的懂了,都是有规律的!”
“讲讲!”
席君买看着蓝的刺眼的蓝天,喃喃道:“记住,谁打我,我打谁,谁打我认识的人,我打谁,我认识的打谁,我打谁!”
黑齿常之重复了一遍:“你们先生不管么?”
“我们又不是打自己人。”
“那你们打谁?”
“国子学的!”
黑齿常之惊讶道:“你们长安还有一个书院啊!”
席君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目前来说,国子学是大唐最好的书院,三百多学子,这三百学子几乎个个都能做官!”
黑齿常之瞪大了眼睛!
独孤渐明闻言冷哼道:“做官是因为国子学教的好么?那时他们投胎投的好,迟早会被我们楼观学代替!”
看了一眼牵着绳子遛猫的李景仁,独孤渐明是心生羡慕。
他不干活,骑着马,带着骑兵到处跑,军中将领都喜欢他,因为他老子是亲王,且是李家最能打的那个亲王。
短短的三天这附近的部族被他带人都折磨了一遍。
人家李景仁不杀人,不抢劫,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这些部族给他找猫,各种猫,越好看的越好,这些小部族哪里敢忤逆他。
都以为这位尊贵的唐人喜欢吃猫肉。
于是乎,短短的五天时间,这些部族送来的狼崽子,熊崽子,大虫崽子,各种动物小崽子,他们认为这就是贵人需要的。
结果,李景仁更生气了。
众人不解,这小老虎不是猫么,全身花纹,多好看!
终于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北室韦的酋长送来了七八只猫,两只大的,其余的全是刚睁眼的小崽子。
李景仁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颜白过来瞅了一眼,的确是猫,而且体型巨大,全身上下都被长长的猫毛所覆盖,就连颈部周围都有一圈厚厚的毛领子。
看着很威武霸气,见谁都龇牙哈气,凶的要死。
颜白想了好久,总觉得这猫有点像后世自己见过却买不起的西伯利亚森林猫,不过颜白也不确定是不是的。
知道李景仁这是在给小七准备礼物,懒得说什么,就由他了。
如今军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颜白全部交给了苏定方在管。
请功的折子已经快马往长安送了,如果不出意外,苏定方应该为辽东刺史,或者说是辽东郡大都督。
等到信使再来这里的时候,颜白觉得也就到了回家时候,所以颜白现在的日子很悠闲,除了偶尔的去看看辽水冰化了没有。
其余的时间基本都是在躲着睡觉。
苏定方反而没有那么淡定,他心里其实很忐忑不安。
这次在这里跟高句丽,以及周边的部族打了两场大战,两场大战下来除了将领活着,剩下的人就只剩下脑袋。
脑袋对着辽水,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这种做法比在打突厥时纵兵抢掠还要狠,这要落到朝廷诸公眼里,这次的弹劾怕是比上次还要凶猛。
“你在害怕?”
苏定方笑了笑:“是有点!”
颜白亲自给苏定方倒了一杯茶,笑道:如果朝廷要治理这块地方你就是刺史,如果要羁縻这块地方你就是都督
但无论是哪种,这次可以安心,这次是稳了,他们不但不会苛责你,反而会对你大加的褒奖,甚至连过往都会沉档!”
苏定方浅浅地抿了口茶,不好意思道:“不是很懂!”
颜白笑着解释道:
“你是将领,这次战功很大,跟着你一起杀敌有长孙家的未来家主,有太子派来王长史,有独孤家的子嗣,还有一位亲王。
弹劾主将,就是弹劾主将以下所有的人,也就是从你以下,所有人的军功都要打折扣,你觉得御史他们敢在这件事做手脚?”
颜白拿着茶杯轻轻地跟苏定方碰了一下:
“就拿独孤家来说,他们发家靠的是族中贵女,可自前隋的猫妖案之后。
如今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族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在战场上获得军功的人,你觉得他们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军功飞走?”
苏定方点了点头,颜白话说的没错。
世家子拿军功,那不是锦上添花,是把镀金变成真金,有了军功,凭借族里的势力再操作一下,那就是实权。
纵观历史千年,这些强横家族的根基就是军权。
这时候颜白接着说道:“虽说独孤家一年不如一年,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家里再怎么也是出过三个皇后的。
受他独孤家情谊的人不在少数,这些都是人情债,需要还的,所有人都等着发生大事的时候用人情抵债呢。
御史真敢说道,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这群御史,这是断人家家族根基啊,他们定会拼死和这些御史一战,不死不休的那种!”
颜白见苏定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接着说道:
“再说说,长孙家,长孙冲这次的军功够大,一个人杀了那多么,你觉得御史敢去非议长孙冲?敢让长孙无忌不愉快?”
“太子就不说了,王鹤年身后的王家就足够让这些人头疼了,王鹤年要当从龙之臣的,王家的命运都绑在他身上。
就不要说书院的这一百名学子呢?
真要把这群惹恼了,朝廷这些人算是彻底的走到寒门学子的对面,等到这群寒门学子爬了上来,你觉得这些人的后人能落得好?”
颜白拍了拍苏定方的肩膀:
“朝中的人聪明着呢,打突厥的时候你之所以被弹劾,那是因为李卫公惹了唐俭,惹了他身后的那一批文人。
这群人势力大,陛下得权衡,你得委屈。
所以啊,这次同理,这次谁要弹劾你,那就是惹了王家,长孙家,未来的皇帝,以及天下寒门,你猜他们敢不敢?”
苏定方开心地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朝着颜白拱拱手道:“其实这次你的功劳是最大的,你……”
颜白摆摆手:“我就不说了,已经升不上去了,剩下的只能等到四十岁以后再说了!”
“那今后这里的安排?”
颜白想了一下,低声道:“两国交战,先斩中立国,我们当不了黄雀,这些中立的部族也别想好处两手抓!”
苏定方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不臣服我们的就是敌人,先前我就是这么做的!”
苏定方惨惨的笑了笑:“我就搞不懂,咱们自己人没吃的,我只是抢了突厥,到最后,为什么我还要遭自己人责难!”
颜白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
“那些自诩为天下苍生考虑道德的人,总是喜欢用自己做不到道德标准去约束他人,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大胸怀,大气魄。”
苏定方希翼道:“如何面对他们,如何破之!”
颜白冲着苏定方摇摇头:“你破不了,除非你能让他们变个性子。”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面对!”
“我吗?”颜白摊了摊手:“我脸皮够,我比他们更不要脸!”
苏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