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朝堂比作平静的湖水的话,颜白的话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块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轰的一声砸到湖水里。
溅起千层浪。
和亲的人选是经过很多人挑选过的。
被挑选的女子要从家学,身段,学识,胆气,做事手段种种方面的选拔,这些都是经过细细筛选的。
要是送过去一个花瓶,那和亲将会没有一点的意义,
李雪雁的样貌好,身段好,才学佳,胆气也足,出身更是江夏王之女,李氏的族人。
这些年在长安跟着二囡一起办运动会,大家都知道这个女子能力不错,手段,才智,做事都是最佳的人选。
虽说以色娱人稍显肤浅,但两个陌生人相互熟悉的起点就是容貌,好看的容貌,其次才是内在。
见色起意才是根本。
所以,样貌好,身段好的李雪雁嫁过去刚好,才气和胆气才是维持关系的根本,嫁过去不会受到冷落。
且也不会成为傀儡。
和亲的目的就是像当初义成公主一样,朝廷需要的是一种分化,公主用母国的支持瓦解敌人的势力,继而控制他们的政权。
从而维护彼此之间的和平。
现在,颜白竟然堂而皇之的说自己等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好,目瞪口呆之余,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颜白想做什么。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许敬宗,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颜白的想法他倒是能猜到一二,可就是不知道颜白最后的落脚点在哪里。
本想再细细地琢磨一下,抬起头却碰到许敬宗那张脸,而且许敬宗好像也在看着自己,微微颔首,笑了笑。
许敬宗轻轻地朝着长孙无忌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平淡如水的对视却让长孙无忌心里一沉,原本是编外人,毫无存在感的许敬宗竟然彻底的坐稳中书令一职。
就在昨日竟然和皇帝饮酒到深夜,哄得龙颜大悦,不知道为什么,长孙无忌看到现在的许敬宗总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这个厌恶没有理由,就是本能的厌恶,本能的不喜欢。
朝堂慢慢的安静下来。
卢承庆看了看皇帝,见皇帝闭口不言,卢承庆又看着颜白,多年的官宦生涯让他本能的觉得颜白绝对没有在开玩笑。
卢承庆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看着颜白笑道:
“颜县公有更好的人选?”
颜白看着卢承庆,自信的笑了笑:“何止有更好的人选,我这里合适的人选还不止一个呢,绝对个个都比李雪雁要好。”
说罢,颜白看着禄东赞满脸惋惜道:
“大象,我也不瞒着你,他们给你们选的女子绝非最好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真的不是最好的。”
本来还满脸戏谑的禄东赞闻言不由得也深思起来。
他虽然不是唐人,但他知道唐人很少发誓,尤其是官员,尤其是颜白这样有着很高声望的读书人。
一旦发誓,那是头拱地,自己没完成,子孙后代也要接着完成誓言的大事。
禄东赞朝着颜白拱拱手,好奇道:
“颜县公说的倒是让我好奇,可否劳烦你讲给我这个外臣听一听!”
颜白伸手朝着卢承庆一指,认真道:“大象,卢家贵女绝对是最好的,绝对是良配,绝对是比江夏王之女要好!”
这一次不光朝中数百大臣被颜白惊世骇俗的话说的呆住了,就连李二一时间都没有会回过神来。
这……
不等卢承庆说话,七八个御史一齐跳了出来,指着颜白呵斥道:
“大胆!”
面对呵斥,颜白一点都不生气,这是吵架百战百胜的秘诀,只要你能沉得住气,对方就会认为你不在意。
他就会着急,只要一着急就会乱手脚,然后找出漏洞,一击必杀,能轻松地把对方气得直跳脚。
颜白扭过头轻蔑道:“大胆?怎么我说错了么?”
几个御史七嘴八舌,卢承庆摆了摆手,然后笑着看着颜白,他竟然不生气,这架势一看就是吵架高手。
“颜县公说笑了,我卢氏虽有女子,奈何非皇室宗亲啊,我就是想出力,也无可奈何,切莫开玩笑了!”
颜白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就是读书人的毛病,做事说话之前明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非要占一个大义,把自己标榜一下。
这就跟书院学子写的议论文一样。
首先要写论点,接下来就是论据,和自圆其说的论证方法。
颜白忍着心里的喜意,朝着卢承庆拱拱手道:“范阳郡公果然大义,不愧为我朝的贤臣,为我等学习的榜样!”
说罢颜白又赶紧对着禄东赞道:
“大象莫要着急,请稍待片刻,今日我颜白若不能给你们的王找一个绝佳的伴侣,我颜白任由你发落!”
安抚完禄东赞,颜白这才笑着看着卢承庆,然后大声道:
“高昌之国有国主麴文泰,其妻子宇文氏,因爱慕我大唐,心有善意,得我大唐皇帝陛下赐姓李,预宗亲,更封常乐公主。”
说着,颜白看着李二认真行礼道:“陛下,范阳郡公刚才说了,他想出力,想为国分忧,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臣斗胆恳请陛下封卢氏一女为公主,和亲吐蕃,为我两国修亲家之好,万世和平之基,求陛下成全。”
颜白的话如滚滚惊雷,震的人头皮发麻。
卢承庆闻言,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偌大的太极宫开始在自己眼前旋转,心中就是有千万言,可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鞠文泰之妻宇文氏的前车之鉴,那颜白所说之事就不是无稽之谈,刚才已经把话说满,现在想反悔,已经没有了退路。
呵斥颜白?
他说的一点没错。
拒绝?
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那就是出尔反尔,刚才表完忠心,转眼就不承认,这不但要迎接颜白狂风暴雨般的责问。
这是欺君之罪。
而且,这是朝会。
这可是百官的朝会啊,臣子问答,进言,对奏,弹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记录的,都有言官和秘书郎在记啊。
李道宗面无表情的走出朝列,朝着李二行礼道:
“陛下,臣觉得颜县公所言甚好,论家世,论才学,论人品,小女不及卢氏贵女万分,臣愿意收卢氏女为干女儿,入我李家宗祠。”
河间郡王闻言也走出朝列,拱手道:
“陛下,臣复议,臣觉得颜县公所言甚妙,卢家贵女,论家学,学识,为人,比雪雁要好,臣以为当之无愧。”
李氏勋贵同气连枝,这是宗族,卢氏是世家,是豪门,无论结果如何,此时不棒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许敬宗笑了笑,走出朝列,朝着李二认真地行礼道:
“臣许敬宗有本奏,臣觉得范阳郡公果然是饱读诗书的大义之人,为我朝分忧,实乃贤臣,臣恳请陛下重赏之。”
许敬宗果然是绝顶的聪明之人。
绝口不提什么事,但句句所言就是刚才事,就是要求陛下赏赐卢承庆,听听,多么大的胸怀。
多么怕有功之人寒心。
李晦想了想也站到大殿中央,他虽然什么话没说,但是却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思,一时间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后面的这些人都是聪明人。
一鲸落,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