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码头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刺杀。
被刺杀的人是国朝县公颜白,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一出来,长安沸腾,无数义士义愤填膺,拍着大腿怒喝着。
光天化日,郎朗乾坤,成何体统,不良人是做什么的,武侯是做什么的,衙门的衙役是做什么的......
还有王法么?
还有法律么?
这件事情很快地就上达天听,皇帝大怒,派房玄龄全权负责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知道是何人所为。
房玄龄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他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假,而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颜白很能打他是知道的,被斩杀的贼人他也去看了。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颜白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杀那么多的。
而且,死者的伤口还是那么的奇怪!
难不成颜白去渭水的那一天身上带了剑、刀、锤子,还有长矛?
房玄龄很快就在少府监找到了颜白,背着手围着颜白转了一圈,见颜白毫发无伤后松了口气。
“墨色,你说你昨日去渭水码头是去钓鱼去的?”
房玄龄这个人从他的长相都能看得出他的性格特点,虽然已经年长,但眉目轩朗,长须笔直,身上所穿的袍服永远都是整洁利落的模样。
房谋杜断,四字早就说明了一切。
他们这样的人嘴里很少出现废话,他们的人生信条就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鸣惊人,言辞简单有力,让人无法置疑。
朝堂上往往吵得不可开交的话题,他只要一开口,就代表事情已经有了定论,无须多言,可以讨论下一个话题了。
老爷子曾称赞他这样的人为“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这样的人站在面前,哪怕是他在对你笑,你也会觉得无比的拘束,如岳峙渊渟,又如仰望高山。
颜白闻言,赶紧站起身,点了点头笑道:
“房公,大理寺的人早间就问了,御史也来问了,我昨日的确是去钓鱼去的,只不过运气不好,没钓着?”
房玄龄叹了口气:“你钓鱼,然后顺手砍杀了死了六十个贼人,除了逃走的,被捕的几个倭奴人是活着的,剩下的都死了!”
“不是我一个人,不是还有渭城的衙役么?”
房玄龄见颜白不说别的,心里已经有了明悟,看着颜白笑道:“墨色连老夫我都不信,连我都不肯透露点只言片语?”
颜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房公,我也是身不由己!”
从颜白的嘴里得到这句话,房玄龄已经很满意了,他已经知道这个案子该怎么去查了,朝着颜白拱拱手之后就此离去。
颜白见房玄龄走了,不由的松了口气,不是害怕房玄龄,而是颜白头一次启用“旧人”的力量之后有些心虚。
心虚的原因很简单,那些坐船逃走的人全被杀,全部被“旧人”所杀,一个个的全部按在水里捂死。
他们怎么被杀的颜白不清楚,只知道在离渭水码头三十里水路回滩上漂浮着数十具尸体。
没有人知道是谁杀的,衙门派人去看了,找不到一点踪迹。
这股力量让颜白有些不自在。
如今,陈萦回来了,段志感也回来了,百骑司里面两个二号人物都回来了,不由得不让颜白小心对待。
心情有些烦躁,颜白不愿让心情烦躁下去,走出少府监,直接打马去了长安县,倭奴人关在那里。
颜白想找他们说说话。
从东市离开的时候颜白碰到了肖五爷,依旧端着麻花,依旧喜欢吃麻花,蹲在那里龇着牙,看着做胡饼子的铁子媳妇发呆。
铁子媳妇听说又生了,这是她的第三个娃,好巧不巧,原本胖的都快看不到眼的她在生完第三个孩子后突然就瘦了。
不但瘦了,人也变得跟没出嫁那会儿一样好看了。
别看她如今有了三个孩子,可她满打满算都不到三十。
如今摊位就她一个人,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进了楼观学,老二进了幼儿园,老三太小,才会走路。
她家里出了变故。
因为对土地的执着,铁子去泉州垦荒开地,想拥有自己的一块土地,结果受不了水路的颠簸,死在了船上。
自那以后肖五爷就有了心思。
寡妇怎么了?
肖五爷觉得自己能接受。
如今肖五爷没事就来看这个妇人,越看越喜欢,总觉得这妇人身上突然间就多了一股让人心痒痒的味道。
肖五爷无法形容这个味道。
他觉得这是果子熟透了的味道,颜白觉得这是少妇的味道。
“喂,看够了没?”
肖五爷被这一声吼吓了一大跳,一见是颜白,猛地站起身来,这时候颜白才发现肖五爷受伤了,吊着膀子。
见颜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肖五爷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扭了扭身子,干巴巴道:“县公今日不忙啊?”
“手怎么了?”
“走夜路不注意摔了!”
颜白点了点头,从怀里摸索出三个铜板,没的抛到了妇人的篓子里面,反而砸到了妇人的头上。
见妇人幽怨的看着自己,颜白浑身一哆嗦,尴尬道:
“买两个饼子,皮薄肉多的那种,别坑我这种老顾客!”
妇人忙活着,片刻之后三个热气腾腾的肉饼子就送了过来,颜白拿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全部塞到肖五爷手里。
“请你的,受伤了就多吃点,还有,下次想吃就去买,别总是盯着人看,人家还在守孝,你也年纪大了,别坏了人家名声。”
肖五爷闻言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点了点头,一句话说不出来。
颜白咬了一口饼子,烫的直吐舌头,在妇人幽怨的眼神中,颜白头也不回地打马远去,妇人目送颜白离开。
心里五味杂陈,总是想,当初要是勇敢点就好了。
见颜白走远,肖五爷又恢复了先前严肃的模样,他信步走到一间商铺,低声道:
“告诉兄弟们要小心点,刚才县公问我胳膊怎么了!”
门口靠着门的伙计头也不抬道:“确定都捂死了么?还有,别担心,衙门咱们也有人,真有风吹草动会提前告诉我们。”
“这还有什么好确定的,我亲眼看他们下的手,虽然说我年纪大了,但人死没死,我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
“咱们的人有三个不安分,我觉得他们会坏事,真要被抓了,估计会扛不住刑罚,会把我们卖掉。”
肖五爷一愣,咬了一口肉饼,低声道:“那就办了他们!”
“好,我去做!”
肖五爷点了点头,嗫嚅了半天,忽然道:“咱们到底在给谁办事?那个主人到底是谁?我这次立功了,能不能见主人一面?”
伙计忽然转过脑袋,杀机毕露道:“你想死?”
肖五爷毫不在意,笑了笑:“言重了,我这不是好奇么?这些年受他恩惠,我总得知道是何人不是?不然显得没良心不是?”
“卖命拿钱,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
肖五爷笑了笑,把手里最后一点饼子塞到嘴里,转身离去。
这些年,他始终搞不明白自己在给谁办事。
忽然,他想起了那个给他们下命令的汉子,他细细地想着,他总觉得那个总是喜欢背对着人的汉子有点像老斑鸠。
虽然身高,说话口气都不像,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