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转眼就到了秋分。
南山深处早晚已经变得很凉爽了,深夜还要加褥子,没有褥子会冻脚,早晨起来的时候手脚冰凉。
刘德柱已经熟悉了山里的生活,搓着手掌上坚硬的手茧,刘德柱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来这里一个多月了。
考核期已经过了,刘德柱的手艺很不错,仅凭着一双巧手和一双肉眼就能看出火炮管子内壁的凹凸不平。
他在山里的任务就是打磨。
这一个月,刘德柱胖了十斤,这里的日子真是好日子,顿顿吃干饭,咸菜管够,每顿还有一碗飘着厚厚油花的骨头汤。
最难得的是不要钱,只要不剩饭,可以随便吃。
这日子刘德柱觉得很舒服,不愁吃不愁穿,也没有人对你指手画脚,你完成的好坏自然有人来检验。
好,就多拿点钱。
坏,就没有钱,一点都没有。
在长安给人做工,做的不好,还能拿一点钱,这里面就只有好坏两种结果,没有一点可以通融的可能。
严格的令人发指。
一个月,刘德柱赚了六贯钱,这六贯钱都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钱,铜板之间还刷有防止锈蚀和粘连的桐油。
老天爷,一个月六贯钱,这比刻铜板来钱快多了,这活比刻铜板还简单还轻松,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刘德柱不敢问。
因为附近全都是巡逻军士,戴着面甲,他亲眼看到某些人赤裸裸的走进山洞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是光溜溜的出来。
鼻孔、嘴巴、谷道都会有人查验,检查完了之后他们才可以穿上衣服,然后去洗澡,去吃饭,去远处的石桌上打石头球。
这些人做的应该是绝密的活,工钱一定很多。
刘德柱不操心这些,有钱赚,有饭吃,还有休息,这才是他最喜欢的日子,这才是他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干活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月底休,不存在调休,是强制休息。
今日月底,刚好是休息的日子。
他这个算是好的,休息的时候可以下山,可以去长安,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只要按时回来,问题不大。
听说……
刘德柱也是听说,听说有的就下不了山,吃喝拉撒全部都在深山里面,需要什么只要开口,隔日就有人送上山。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些人都是官,从七品的官员,休息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穿着青色的官衣在山间走八字步。
样子很奇怪,看的人毛毛的。
“收拾好了没?”
刘德柱猛地站直了身子:“好了!”
“把这个拿上,去东西两市买你任何想要的东西,记着,这玩意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你买一个碗也是一片,你买一匹马也是一片!”
刘德柱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把竹片,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竹片他知道,只是内府和少府才能用的,东西两市里可以买自己任何想要的东西。
到时候商家会拿着竹片去内府,内府根据竹片给钱。
怎么算钱的?
又是怎么分得清楚用竹片的人买的什么东西?
刘德柱不知道,外人也不知道,也应该是保密措施,刘德柱以前羡慕用竹片买东西的人,如今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这一枚竹片在平康坊也能用。
只不过仅限中等区。
高等区的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好看娘子是动不了的,人家是靠才艺打赏活着,不是靠出卖皮肉。
但如果你拿着竹片去听一曲应该也是可以的。
但很亏,听曲哪有睡觉舒服,再说了自己又不懂曲。
刘德柱现在的上官是秦月颖,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名字,其余人都是编号,点名也是点编号,回答到就行。
秦月颖上官也有编号,编号是凌凌七。
还有一个看人喜欢看脖子的汉子也有编号,他的编号是小甜甜,当时刘德柱听到这个代号的时候浑身起鸡皮疙瘩。
竹片都是秦月颖上官给的,平日的任务安排,也都是他来安排的,他负责的很多,有点像大管家。
权力应该很大。
秦月颖看着新人刘德柱,淡淡道:“保密措施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小的就是一个刻铜模的,谁问都是干这个的,如果有人一直问,那就报官,不能泄露这里的半分讯息。”
“去吧,准时回!”
刘德柱握着手里的竹片,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山人不多,一起下山的还有书院的学子,刘德柱之所以知道他们是学子,是因为他们的道士头和簪子。
这是楼观学特有的。
别人虽然也喜欢这打扮,但却打扮不出来这份气质来。
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走在前面,刘德柱总会忍不住想书院学子在这里面是负责什么的。
都是读书人,总不会是干粗活的吧!
书院学子在这里是负责计算的,这一群人对算术有着独到的理解,在书院偏科极其严重,除了算术。
别的科目那就是一大坨……
别的科目不行,哪怕他们很擅长算术,但科举考试六科里面最简单的明算科他们也考不上。
虽是明算科,也要考你的经史子集的。
在大唐你偏文,那你就是天才,如果你偏算术这样的理科,那就是白念书,也可以说是念书念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如果没有意外,这群孩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去偏院县衙里面当个管理钱粮的胥吏,因为只有这个岗位,才需要大量的计算。
可颜白喜欢这样的人,给他们了官职,如今火药的配比,材料的用度等一切有关计算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们。
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乐在其中,而且也间接的改变了李二对这群学子的看法,年底大朝会的时候还接见了一个。
以示重视。
月底是刘德柱的休沐日,也是颜白的休沐日。
在头一天晚上颜白就连夜回到了仙游,到家的那一刻,秦月颖就把火炮的射击数据派人送了过来。
效果很不错,射击距离比先前足足远了五十丈,还有进步的空间,目前还在调整中,颜白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给上元日那一天做安排。
那一天有二百多个部族和国家使节来朝拜李二,少府监、军器监、火药司,要让这些使者清清楚楚的认知大唐的实力。
尤其是吐蕃,号称离太阳最近的部族,号称所在之地为神的国度,号称没有任何人能打的上去的国度。
嘴上这么说,却时时刻刻盘算西域,对青海虎视眈眈。
既然如此,颜白也没打算攻打上去,既然都是神的国度了,那你们就待在上面吧,我把所有路都炸了。
大兄没回来,和令狐德棻、上官仪等人去崇文馆修《晋书》去了,二兄和三兄在长安老宅,四兄在书院有早课。
几个嫂嫂也趁着颜白回来了,她们一起去长安采购去了。
孩子大了,入秋之后要入冬,需要购置的物件就更多了。
长辈都不在家,颜白成了家里最大的那一个,南山脚下又不像长安那么热,颜白想好好地睡个懒觉。
念头还没落下,就听到袁天罡那爽朗的笑声在回荡。
颜白看了一眼伽罗:
“去给陈虎说一下,袁老道要来就说我身体微恙,顺便问一下,他答应我的武夷山的好茶什么时候给!”
伽罗点了点头,笑着去门口等了。
也就伽罗不会犹豫的去执行。
若是让裴茹去,裴茹定会劝解一下颜白。
说什么袁天罡是老人家,是道家真人,见一下是好的,多说点好话,老人家跟孩子一样都需要哄着……
万一他一开心,消灾解厄……
裴茹信这个,她每月都去仙游寺和楼观台,去给家里人祈福,给神佛上香,嘴里念着什么神佛你们的胎身都是我家做的……
要保佑云云!
伽罗去了就回来了,然后院子里面就传来了袁天罡的大嗓门声:
“墨色啊,颜县公,你这兰花有点眼熟啊,怎么这么像楼观台边上的那棵,额滴神啊,你……”
这时候伽罗冲到了颜白休息的书房,麻利的给颜白收拾头发,然后收拾衣衫,颜白见状不解道:
“怎么了?这么着急?”
伽罗气喘吁吁道:“来客人了,除了袁道长,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仙风道骨,看着气度非凡呢!”
“谁?还有一个人?李淳风?”
“不是李先生,我不认识,对了,背着一把剑呢?”
颜白猛的一下坐起,开始主动的收拾,如果没猜错的话来人是袁守城,裴行俭说他已经回长安很久了。
指名道姓的要见一见自己。
“你别忙了,快下去看我的花,别让这老道给我拔了,养了三年,才开头一茬的花,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