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真的怀了。
无论是二囡,还是医署的连翘都这么说,脉滑如同滚珠,虽然脉象很轻微,确定是怀上了无疑,错不了。
两人只能确定怀上了。
是男还是女,两人分辨不了。
颜白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在肚子里连个形状都没,能分辨出来才怪,把后世发达的器械拿过来都够呛。
不过颜白也存在着怀疑。
孙神仙好像真的能看出来,看长孙皇后,看裴茹都是,他甚至不需要把脉,看一眼就知道是男还是女。
据说是看眉毛,很多有家传的大夫都会,是专门吃饭的手艺,从来不传外人,也不记录文字,口口相传。
每当听到口口相传颜白都难受,好多技术都是这么才丢的。
孙神仙会看男女,颜白还是能够理解,都被人叫做神仙了,这点本事对他来说可谓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了。
人家一辈子钻研医道,医术近乎道矣。
袁天罡和袁守城这两人,能掐指算出来也好,看出来的也罢,颜白也觉得可以理解,自古道医不分家。
借医布道,是他们最普通的手法。
而且两人都见过伽罗,这一点都不奇怪。
可真兴大师的操作就让颜白觉得头皮发麻了,他一没来府上,二又没有亲自见过伽罗,直接就叫人捧来一朵莲花。
说恭喜自己即要弄璋之喜。
他是怎么算出来?
看星星?
又或是真的有一股气,他能看到那股气?
又或是掐指掐出来的?
昨日半夜到仙游,所见之人也只有守夜的庄户,其余人颜白是真的没见一个,难不成这世间真的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法门?
伽罗很开心自己终于怀上了。
哭了一场之后就进了库房,出来的时候抱着一卷棉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后开始做小孩子的衣裳。
小彘子忙着打下手。
母女两人叽里咕噜的说着话,时不时有些开心的笑声传来。
小彘子也很想要个弟弟,因为别人都有弟弟。
伽罗是想孩子想疯了,想的她都有压力了。
想想也是,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娘子,娘家给不了一点助力。
虽然颜白一直说,有一个小彘子就已经很好了,自己一样在乎,可在如今的这个社会,无子,就是无根基。
有了子,哪怕就是一个庶子,那也是家族里的有功之人。
颜韵、颜善、颜昭甫这些颜家的大妇所生的是嫡长子,他们这一系将来是颜家的大宗,要继承家业。
让家族走下去。
像伽罗这样妾生的男孩子日后就是小宗,家族里是以兄统弟,这些妾生的孩子需要负责家业,让家业更大。
看似不公平,其实是这样才更利于家族传承下去。
在王朝的治理当中也是这样。
李承乾和李二就是大宗,是君父。
李恪、李愔这样的亲王就是小宗,就是臣,如诸侯。
君统臣,巩固世袭。
所以,历代君王都会努力地维护宗法制度,防止内讧。
这个礼仪制度源自周礼,到了现在虽然有诸多改变,但本质未变。
有优点,也有缺点。
但每个家族的本质都是大宗小宗,家臣家将也是如此,一个家就是朝廷的缩影。
伽罗如今算是“苦尽甘来”。
她终于怀了心心念的孩子,虽然颜白不止一次的说,不管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一样喜欢。
可伽罗却认为自己肚子里面一定是个男孩。
因为,她在长安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块很大的瓜地里面摘寒瓜,挑了很长时间才挑了一个大瓜。
她去青龙寺解梦了,解梦的高僧说她肚子里有了娃娃,并信誓旦旦的说一定是个福气满满的男娃娃。
解梦的事情伽罗没告诉颜白,她害怕是一场误会,也害怕只是一场梦,她只能默默的祈祷,祈祷这就是真的。
如今怀上了,她准备等孩子生出来再告诉颜白她做的梦。
袁守城和袁天罡走了,颜白也没有了睡意,脑子乱哄哄的,喊了一声大肥,准备陪着他去看大鹅。
谁料想许巷偷偷的来说,薛万彻来了。
薛万彻来的时候是偷偷的来的,一辆破马车,驾车的是薛之劫,之所以没有把国公的仪仗打出来,是因为他还在守孝。
守孝期间不是不准见亲友,而是不宜,容易落人口实。
看着瘦了大半截的薛万彻,颜白不免有些唏嘘,先前的壮汉如今有了文弱的气质,看着有点陌生。
薛之劫还是老样子,知道自己的四伯和先生有话要说,跳下马车就朝着书院冲去,他想去看独孤渐明。
友人来,还是一个不能喝酒吃肉的友人。
颜白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一碟子腌萝卜,一碟盐豆子。
外加一壶清茶。
“国公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国公莫怪啊!”
薛万彻被颜白说得酸得不行,咧嘴道:
“怪个锤子,我这国公算什么?又不是实封,有名无实而已,说到底还是个郡公而已!”
“那也比我强,我还是个县公呢!”
“我的食邑少,还不在长安周边,你这离长安半日路程,左边仙游寺,右边楼观道院,公认的福地!”
颜白摆摆手道:“最近你很烦?”
见颜白嘴角的笑意,薛万彻没好气道:“想笑就笑吧,别憋着,都是过命的交情,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颜白憋了好久,发现忍不了,故作平淡道:“你真的不会?”
“你信?”
颜白点了点头:“有点信,也有点不信,但是,长安城里都这么说,我只能随大众了,我觉得我七分信!”
其实也没啥,打薛延陀的时候薛万彻率数百骑为先锋,偷偷摸摸的绕到了薛延陀的后面,一战定乾坤。
薛万彻也因为这次的军功封国公,并别封一子为县侯,另尚李二的妹妹丹阳公主为妻,加封驸马都尉。
成了李二的妹夫。
在外人看来薛万彻这一脉今后必定大兴,老子国公,儿子县侯,还是陛下的妹夫,这不是大兴是什么?
可外人哪里知道,薛万彻还没嫡子呢。
也就是说“并别封一子为县侯”是李二为他和丹阳今后的儿子准备的爵位,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随后,薛万彻不会行房的事情就传了出来,宫里都派了一群礼教嬷嬷去教了。
颜白之所以憋不住笑,是因为他不会行房。
现在成了长安的笑谈,都说薛万彻蠢的厉害,连人之本能都不会,这事儿还得人去教,白长这么大了。
薛万彻往嘴里塞了一把盐豆子,咬的咯吱乱响,怒声道:“老子会不知道怎么行房?
路边的狗都会。
我不会?我难道没见过?
平康坊里我就没去喝过花酒?那合欢墙上的壁画我就看不懂?
我也读过书,我能愚蠢到不知男女之事?
我薛家是大族,我家是将门,家里有礼教之人,我十三就学礼,十四岁学周公,我不知道怎么行房?”
“家族传承,子嗣为先,我家里人不教我?我是傻子还是鸹貔啊,我不会行房?也就骗骗傻子罢了!”
见薛万彻几乎在咆哮,颜白朝着许巷眨眨眼。
门关了,院子的大门也关了,许巷亲自坐在门口,一边看门,一边挑棉花籽。
“这么说你都知道?知道为什么不去解释?”
薛万彻重重地一拳砸在案桌上,通红的眼睛盯着颜白,面容扭曲道:
“服侍我长大的人就是接生我的稳婆,她跟我说,看丹阳其胸,其眉,已然是新瓜破,非处子之身!”
颜白闻言一哆嗦,赶紧道:“打住,打住,衙门都有冤案,这万一要是看错了,你岂不是自己把自己气死?”
“放屁!接生我的稳婆是王氏女,是王氏女,豪门出来的,是我薛家的家臣。
任何人都可能会错,但她绝对不会拿着子嗣来哄骗我!”
说着,薛万彻叹了口气:“我和丹阳行房了,但又没行房,哪有一上来就叉开腿,她那姿态不像是未经人事之人,比平康坊的女子还厉害!”
薛万彻看了颜白一眼:“我嫌脏,所以……所以我就走了,所以她生气了,所以,算了,说出去丢人!”
颜白懂了,轻声道:“所以,你到现在还没和丹阳行过房,所以现在就变成了你不懂行房之事?”
薛万彻嚼着茶叶沫子,像是在吃肉:“嗯,都是丹阳告诉的皇帝,然后……”
“唉!”
颜白叹了口气:“说实话,你们是一家人,你又是国公,后宅之事怎么能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呢,丹阳这做的不对!”
薛万彻冷笑道:“她不做没办法!”
颜白一愣,薛万彻这么通情达理?
“啥?你说啥?”
“她不这么做,不把矛头对着我,我不跟她行房,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就瞒不住了,不行房,怎么有孩子?
你看,她多聪明啊。”
薛万彻自嘲的笑了笑:
“现在都知道皇帝派人去教我行房了,那有孩子不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这孩子不是我的啊,墨色,你说我怎么说,说这孩子不是我的?谁信?怎么解释这孩子不是我的?”
颜白闻言不免的替薛万彻心疼,这直接把他算计的死死的,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