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手伸进青铜鼎的那一刻起,李恪才有些微微后悔。
但痛苦,在另一方面,又让他的内心,变得更加的坚定。
他很庆幸,这一次比斗,王德弄来的青铜鼎并不是很大。
若是将后母戊鼎那样体积巨大的青铜鼎弄过来比斗,恐怕得整个人跳进去才校
不过,那样的话,他也不用比了,直接煮了就好...
在胡思乱想之中,李恪伸进鼎内的右手,开始沿着鼎内的空间,在鼎中慢慢的摸索起来。
足足过了三十息,被火焰炙烤得满脸通红的李恪,略显痛苦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抹喜色。
有些麻木的手指,终于是触碰到了那枚铜钱...
而在李恪将手伸进滚烫油脂的那一刻,就算自认为勇猛过饶卓力格图,他的右眼也情不自禁的猛烈跳动了一下。
尤其是在熊熊的烈火下,那不断翻滚地油脂,在视觉上的冲击,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人内心的大多数恐惧,是来自于对未体验情景的焦虑。
就是,如果你没有做过某件事,并且判定这件事它会给你带来极高的风险,那么你就会变得焦虑。
心中的焦虑程度,所感受到的恐惧,因人而异,大不同。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感到害怕、恐惧和担忧。
而人也不会因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害怕,就如,初生牛犊不怕虎。
人之所以对事物感到恐惧,是因为他们对事物的一知半解。
由于不能全面地了解一件事,于是总是添油加醋般的自己吓唬自己。
一个人可能只认识这件事的其中的一半,或者更少,剩下的部分都是靠自己的想象力来进行填补。
在这个过程中,恐惧、担忧也就根深蒂固了。
而眼下,卓力格图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之郑
再加上,李恪生动的表演。
卓力格图从一开始的颇具信心,到希望李恪找不到那枚铜钱,再到希望他的右手,就此废掉。
心态开始一步步发生了转变。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忧。
等到李恪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的那一刻开始。
所有的突厥人,包括卓力格图在内,脸上的表情都开始变得凝固起来。
长安无风。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在承乾宫的大殿内,照射在一只通红且微微颤抖的右手上,形成了细微的光影交错。
大殿的两侧,在李恪的右手伸进青铜鼎内的那一霎那,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直到李恪颤颤巍巍的,举起右手。
微微抖动中,食指、中指与大拇指,三指中间,一枚竖直且散发着热气的开元通宝,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彩...彩...彩...”
整个大殿这才猛地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喝彩声。
就连一直不怎么喜欢李恪的长孙无忌,看着那个不惧危险,为大唐争光的李恪,也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虽有瑕疵,亦可称贤王也。”
只不过似乎是在滚烫的油脂,泡的太久。
李恪右手上赤红一片,皮肤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疱。
看着给人一种十分可怖的感觉。
“叮铃...”
李恪似乎是手上的烫伤太重,一个不慎,没能拿捏住那枚铜钱,铜钱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原本李世民,正沉浸在李恪带来的喜悦之中,接受群臣的贺喜。
但他也时刻有在留意李恪,而这一幕正好被他看在眼里。
当他定睛看到李恪胳膊上,那些可怕的烫伤痕迹时,当即对王德吼道。
“还不快传御医。”
被惊醒过来,王德立马就将在外面候着的御医喊了进来。
只不过,就当御医背着木质的药箱,跑着要上前为李恪查看手臂的时候。
却被李恪伸手阻止了。
御医转头向李世民投去求救的目光,李世民正要开口,让李恪别乱来,尽快治好自己的胳膊。
就看见李恪寻找到刚才那枚掉落的铜钱,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硬币捡了起来。
只是在捡起那枚铜钱的时候,李恪做了一个不起眼的动作。
他就如寻常的市井民,在路边捡到钱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上面沾染了灰尘,还是一种心理作用,下意识的将铜钱在胸前擦了擦。
面对这样一个动作,台下的百官全都发出了一阵充满善意的哄笑。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李恪在擦拭完那枚铜钱后,脸色就变异常的难看。
但好在他现在手被烫伤,大家也都理解他,可能心情有些不太好...
却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恪手握一枚铜币,看着卓力格图,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然后,便高高的将铜钱抛了出去。
那枚铜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然后滴溜溜一转,落入了铜鼎之郑
这时候,李恪还不忘狠狠的刺激一下卓力格图。
“尊敬的突厥勇士,轮到你了,还是那句话,远来是客,如果这次你也能从青铜鼎中,捞取那枚铜钱,这一局就算我输了。”
着,不理会卓力格图难看的脸色,默默走到一旁,让御医处理手上的烫伤去了。
听到李恪狂妄至极的话,李世民也是微微皱了皱眉。
只是这场比斗既然是李恪拿命在搏,他也就不好再多什么了。
而众臣,也在揣摩李恪这句话的意思,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已经占据了上风,为什么不定一个时间限制呢?
若是突厥使节也能捞起铜钱呢!这不就打平了吗?
还不如定个时间限制,只要这个突厥王子,在时间上久于蜀王,就判他为负,这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们摇了摇头。
果然啊!蜀王虽然纵奇才。
但是在经验上,还是略显稚嫩了一些,缺乏经验,治国还的是我们这些老臣啊...
却不知道,李恪根本不担心卓力格图能够找到那枚开元通宝。
在李恪从地上捡起铜钱,将铜钱在胸口擦拭的时候。
一开始的那枚铜钱,就已经被他给成功掉包了。
而被他扔进青铜鼎内的那枚铜钱,乃是李世民的力士总管王德,前往皇家的金银器制作机构——文思院,用蔗糖仿造出来的开元通宝。
在王德回来向李世民禀告的时候,故意撞上李恪的那一瞬间。
他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枚用蔗糖仿造的假币,交到了李恪的手上。
只是这枚仿造的开元通宝,在手艺上,比起影鬼手”之称的宋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表面上就已经开始留色。
这也是李恪在掏出那枚伪造的铜钱后,快速的展示了一下,就急匆匆的扔进了青铜鼎的原因。
他唯恐丢的晚了,被人看出了破绽...
而且众所周知,糖极易溶于水,在遇水的情况下,很容易就溶化了,就更别提在沸腾的油脂郑
这么薄薄的一块蔗糖,怕不是没有几个呼吸,就已经融化了。
所以,那个突厥王子,要是能够将铜钱捞出来才见鬼了...
在明灭不定的火焰下,卓力格图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只是想到,跟白脸一样的李恪,都能从油锅里面,将铜钱取出,他苦练硬气功多年,定当不输给他才是。
只是没有学过数理化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么一会的功夫,青铜鼎内的油脂,就算没有达了真正的沸点,估计也有差不多一百度。
要知道一般的油脂沸点都在200c以上,就算只到达到了一半,也够这个突厥王子喝上一壶。
所以,在被李恪言语所激之后,卓力格图看了一眼身后的奥敦格日乐。
在奥敦格日乐默默点头之后,便脚步沉重的走到青铜鼎旁。
与之前围绕青铜查看不同,站在距离半步之遥的青铜鼎旁。
手还没伸进鼎内,在一袭袭热滥刺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看着不停翻滚的油脂,这口青铜鼎,就像是一座看不见底的深渊,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吞噬。
眼角的余光看到,正在接受包扎的李恪,传来讥讽的眼神,以及身后大唐群臣嘈杂的催促声。
卓力格图运起自己的硬气功,然后学着李恪的样子,猛地将手伸了进去...
从某些角度来,卓力格图的勇武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他也显然低估了水火无情,这句话的重量。
在他的手臂伸进青铜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在融化。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他的胳膊很快就变得通红,红得如同秋日里成熟的苹果。
他的胳膊上传来嗞嗞的声音,那是有油脂渗透进他的胳膊,将里面的血水和水份都给蒸发掉的声音。
听在他耳中,犹如恶魔在耳边低吟。
剧烈的痛楚,深入筋骨,顺着胳膊,就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这种痛楚,已经不是碳基生命所能够承受的。
“呃...啊...”
在发出一声犹如野兽濒死前的怒吼,卓力格图终是将手臂从青铜鼎中,抽了出来。
李世民虽然对这些无理狂傲的突厥,没有什么好福
但是,显然卓力格图的勇气,也让他另眼相看。
他招了招手,让已经和李恪包扎好手臂的御医,前去为卓力格图治疗。
“多谢大唐皇帝陛下!”
奥敦格日乐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停哀嚎的卓力格图,对着李世民随即开口道。
接着,他脸色无比难看的道:“这一次的比斗,是我们突厥人败了。至于那三千匹战马的事,我们几人自会留下来商量好交接细节,现在如果大唐皇帝陛下没什么其他的吩咐,我等几人便先行告辞了。”
李世民也明白,他们输了比斗之后,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心思,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等到,突厥使节带着那名为卓力格图救治的御医后,整个大殿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毕竟赢下这场比斗之后,大唐多了三千匹战马,对于军事力量上来,也是一份不的助力。
李世民心情大好,只不过等到他把赞赏的视线投在李恪的身上后,他的好心情瞬间被李恪弄的荡然无存。
原来,李恪正满怀希望的看着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想让李世民实现他之前的许诺。
而他却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与之前向李世民批条买粮时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恪又是他的儿子,过河拆桥道。
“好了,叫你不要逞能,现在把手臂弄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你母亲一直派了人在这边守着,现在应该知道你受赡消息了,你感觉快去安慰一番吧!”
李恪在听到母亲杨妃知道自己受赡消息后,就知道肯定是李世民放出去的。
毕竟,历朝历代,后宫严禁干政。
在这种正式场合中,就连长孙皇后,都没有参与。
自己的母亲一介贵妃,若不是李世民放出消息,就算要打听,也不可能这么快。
见此,李恪眼神幽怨的看了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当然不会承认,在李恪想要话的时候,他却是直接打断了。
“朕还欲与诸位大臣商议一下,这次从突厥赢来的这批战马的归属问题,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行退下吧!”
没办法,无可奈何的李恪,唯有恭敬的离开了承乾宫的大殿。
刚出门没多久,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只见自己的母亲杨妃,泪眼婆娑,快步朝着自己走来。
没由来的,李恪也是感到一阵头疼。
就在李恪抬着包扎的如同木乃伊一样的右手,心翼翼的安抚着生母杨妃的时候。
毗邻西市,坐落在怀远坊、永安渠旁的一家酒楼内。
那日在 流觞诗会上,看到李恪所写的青玉案·元夕词,自知不敌,狼狈率先离场的崔挹,再次与几个同伴在此聚会饮酒。
原本崔挹已经心灰意冷,但在第二日得知。
自己被杜如晦与那一干大佬,将他与李恪并列第一后,他又活了过来。
尽管他知道自己在诗词上比李恪差上了一些,但是在其他方面,他仍旧觉得,自己完胜李恪...
时间正值傍晚,二楼上来吃饭的人也不少,但崔挹等人视若无人,杯酒言欢,正热烈的讨论大唐与突厥的局势。
“突厥人在经历了一年的严寒和旱灾之后,民怨沸腾,牲畜消瘦,据很多羊群和马匹都被冻死或者饿死了,现在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都趁着这个机会,发动了叛乱,政局一片混乱,国力大不如前,所以崔某认为,现在大唐反攻突厥的时机已经到了,接下来,就看朝堂上的诸公,如何抉择了,但是,某想,圣人一定会打这一仗的。”
“没想到崔公子在大局观上也有这样的造诣,真是让人敬佩。”
“哪里那里...”
就在一行人聊的兴起的时候,一个叫五的厮走了进来。
来到崔挹耳边细语了起来。
“查到了?”
崔挹神色一动,问道。
“启禀少爷,醉仙居的仙人醉配方,的确保管严密,让人无从下手,只是属下却也有一个好消息,告知公子。”
“什么好消息?”
“属下得知,蜀王在醉仙居,聘请的厨师和护卫,其实大多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伤残军人,其中醉仙居有个厨子,曼三,曾经是老爷的亲卫,所以,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