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摇摇晃晃,艰难地走在山路里。
宋执梳被晃得头晕恶心,脸色更冷,不断释放出来的高气压让司机冷汗连连。
他妈的,他就是一个司机,怎么就载了这么一坐大神,从上车到现在,和她说什么都不吭声,就冷着张脸放冷气,刚刚入秋的天,他都感觉快过冬了。这威严怎么跟他奶似的呢?
路差到了一定的境界,司机认命地停下,转过头看向宋执梳和摄影师,无奈地通知他们,前面不远的距离只能他们自己走。
宋执梳沉默地点点头,打开门下车。
摄影师原本想说什么,看见她干脆利落地下车,只好跟上去。他其实心里松了口气,最起码这位主看起来挺正常,听他那位兄弟说,他拍的是一个男生,毛还没长齐,脾气倒不小,一天净干疯事,他都快成疯子了。
相比较而言,虽然这个主沉默又冷漠,但是性格不错。
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送来。
虽然大部分的变形过程都要被做成节目,但是很显然,宋执梳和傅安的身份并不允许,也并不需要这些。所以摄影师的工作,其实就是把他们的变形过程录下来给他们父母看而已。
傅安父母不清楚,但是宋朝和夏明愿,绝对会在她回去的时候千般补偿宋朝的脑抽行径。
与此同时,宋执梳脑子里回忆着,她天真地问夏明愿为什么选宋朝那个不懂情调又冷冰冰又扣又喜欢装ber的老男人时,在门口偷听暴跳如雷,一个电话就把她送过来的宋朝。
啊,真容易破防啊。变形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在思考之中不知不觉地达到目的地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宋执梳看着眼前简陋破败的小房子,久久地站立着。
职业病的摄影师立马给她的表情来个特写,希望开始第一场激烈的矛盾,
然后他对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拍了五分钟。
最后,她上挑的漆黑的眼眸凉凉地瞥了眼摄像头,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进入庭院。
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正面是一个很小的屋子,玻璃破烂了好几处,雾蒙蒙的,宋执梳初步推断是厨房。
脚边凸起的一口井上面盖着一个不是很适合的大木板,斑驳得很。
她平静如水地掠过两处,然后伸出白皙的手推开旁边的木门。这扇门经久失修,吱呀声连连,但并未荡开尘土。
她刚刚踏入一只脚,就听见一声稚嫩的厉问:“谁?!”
宋执梳收回脚,神情淡漠地站在门口,垂眸看着离自己三米远的小豆丁。
嗯,他现在只能叫小豆丁了。
因为营养不良,苌倾比正常的六年级小孩还要矮一些,身上的衣服破旧,上面的动物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好在干净。和身体一样,小少年长得完全没有攻击性,尽管皮肤粗糙甚至有些枯黄,他圆圆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在作严肃状时可爱得很。一汪泉眼似的眼剔透,完全未长开的书生气。只是现在横眉冷对的,浑身都竖起了刺。
“我,”宋执梳轻声开口,静静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平静地诚恳道:“我是好人。”
苌倾:………
他也被这个答案整无语了,面对陌生人的无措和轻微地恐惧让他退后了两步,指着她让她出去。
宋执梳皱起了眉头,突然快速地走进他,和先前温吞的语气神态完全不一样,带了点风雨欲来的锐气。苌倾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想要转身跑回屋子里,宋执梳却先他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蹲下去,语重心长道:“不能指人,真没礼貌。”
苌倾:哦。
一向在学校被老师夸为乖宝宝的苌倾脸蛋红了个底朝天,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愤的还是怕的,支支吾吾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点嘈杂,宋执梳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有用的信息,她嫌吵,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
坏人!绝对是坏人!!
苌倾张嘴就要咬,结果爷爷闻风而来,一把拉过苌倾,警惕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沙哑的声音像勺子刮过盐粒结团的瓶罐的内壁:“你是啥人?”
和苌倾一口较为标准的普通话相比,爷爷就是土里土气的方言了。
宋执梳蹲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站起来。
她穿了一条白色的棉裙,没什么修饰,一头瀑发如墨飞泻,直到腰间,温温顺顺散着,衬得她面孔如瓷,眸色越发透彻清亮,也凉得像深冬的一场无声又浩大的纷雪。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迟缓过境的冷锋,能卷起风雨与枯叶,也能降下瓢泼与柳絮。
摄影师没想到他只是取照了下这个房子的基本环境回来之后,局面就这么僵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觉得自己的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来这里暂住的,”她的声音出奇得软了下来,眸里的冰山也尽数消融,春水溶溶:“爷爷好。”
爷爷终于想起来了。
这事其实吃力,他们本来生活就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现在又再添人,照顾什么的先不说,如果人脾气再差一点,那他们可就真的过半年鸡飞狗跳的日子。要不是承诺的6个月后的报酬实在可观,他也不会主动去淌这趟浑水。
但是现在听着宋执梳礼貌的话语,看着她温和的面容,作为一个长辈,爷爷直接打消了疑虑,爱怜之心涌上心头,他乐呵呵地笑:“好好好。闺女叫啥啊?”
“宋执梳,爷爷叫我执梳就好。”
爷爷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只是连连点头,笑得和蔼可亲:“执梳!”他又想起了手下的孙子,慌忙把苌倾往前推了推,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孙子,叫他狗蛋就行!”
“………”一直乖乖巧巧默不作声的苌倾终于稚嫩出声:“我叫苌倾。”
“啥苌倾!我当初都说了叫狗蛋好,贱命多好养活啊!要不然爷爷活这么长时间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是为啥啊?不就因为爷爷叫钢蛋吗?!”
爷爷情绪一激动,苌倾就乖乖地缄口了,环紧爷爷的手臂,不说话。
苌倾上户口那天,爷爷伤了脚,只能委托村里面靠谱的一个读书人去。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叫狗蛋,结果回来还是取了个什么破名字!
在上小学之前,他对自己叫狗蛋这件事深以为荣,直到他有一天看到自己的户口本上的名字,一下子就被那个笔画稠的不会读的字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