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秦筝心跳不稳,语气却沉静而肯定,“我是不小心听到温璨和他爷爷在吵架,因为时间太晚,他们估计以为我睡了肯定不会出来,才在大厅里就把这些秘密给说出来了……”
“他们家还有别人知道吗?”
“在场的只有那个管家,别的佣人早就不许出现在主宅了。”
“好,先守住这个秘密,跟任何人都不要透露,想办法拿到温荣和温莲的头发——我们得先拿到切切实实的证据,才能跟他们谈条件。”
“……”
“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以为,现在就把消息散播出去,会更有利于我们的合作,不是马上就拟确切的协议了吗?等我拿到头发做完亲子鉴定,恐怕字都签完了。”
“不能为了眼前的小利而放弃更大更长久的利益——这几年让你学的东西你都学到哪儿去了?”秦夫人有些不悦的道,“行了,照我说的做,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别被人抓到把柄,否则就是人家拿捏我们而不是我们拿捏人家了——就算被抓到把柄,你也得得到能用来交换的东西,懂吗?”
“……知道了,伯母。”
严厉的警告结束后,便换成了温柔的劝慰与赞许。
秦筝心不在焉的应付完便挂了电话。
坐在满室的白雾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忍不住看向一片白的墙壁,虽然根本分不清方向,但她还是仿佛透过这堵墙看见了温璨的脸。
那张苍白的、阴郁的、好似全天下都对不起他的脸。
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伯母的反应?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可,就算她伯母真的拿到了亲子鉴定,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在和温荣的协商下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这件事依旧不会大白于天下。
还是他到时候要从中做什么手脚?
但就算成功了,也不过只能起到破坏温荣形象的作用而已,还会多一个温莲来跟他分家产……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而温荣就算被破坏形象也不会影响什么,大不了就是从完美好人变成常见的出轨男而已,他已经拥有了整个温氏集团,还能在乎这些吗?
——
通话结束了。
温荣握着手机,站在包间的地毯上,仰着头闭着眼,深呼吸了好几次。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给他递酒“温总,来,消消气,别和老人家一般见识——当爹的都这样,我们的爹也一样。”
温荣这才转头,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一摇头,苦笑道“但我当爹就不这样——我在这世上最爱的最欣赏的就是我儿子,以前还有个我老婆……”
说到这里,就像咽下了一碗苦水那样,他干涩的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重新坐到沙发上,继续喝酒。
待到察觉到四周的安静,他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些男男女女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了“他们人呢?”
“诶,您跟家里人打电话怎么能人打扰?早就撵出去了!”
“撵人家干什么?人家挣点钱也不容易。”温荣微笑着说,“都叫进来吧。”
“好好!这些小伙子小姑娘今天遇上您这样的客人,可真算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一人起身出去喊人,剩下几个倒酒的倒酒,垂肩的垂肩,递水果的递水果。
温荣一边浅笑着摇手表示不用,一边轻描淡写道“也陪我喝了几天了,今天还叫你们看到我被我老子臭骂的样子,咱们也不算外人了——要是你们随身带着合同,今晚就拿出来签了吧。”
所有人顿时一惊,彼此对视好几眼,才喜不自胜地喊起来“哎呀温总您这也太爽快了!我干了这么多年,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遇到您这等身份,还能有这等气度和人品的老板啊!”
“来!喝酒!温总!您一杯我三杯……不,五杯!我替我手下那群人谢谢您!”
“这才是真正的好人啊,现在不都流行什么民心企业家?网上吹得那些都是营销,等他们看了温总——这样不歧视小人物小公司的,那才是真正的人民企业家呢!”
“难怪温氏做得这么大……”
……
签字一气呵成。
印章在五彩斑斓的灯影里落定。
温荣一脸惬意地躺进了沙发里,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无上的快乐中闭上了眼睛,开始了他人生里最舒爽最心无负担的一场睡眠——并怀抱着往后都将如此幸福入睡的预感与决心。
助理和保镖站在沙发左右,彼此对视一眼,在满室的灯红酒绿中陷入沉默。
·
玻璃上映着温璨的脸。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视线从那些亮着灯的房子上漫漫掠过。
他想起老人最后避开那个话题的眼神,以及后来平缓情绪语重心长对他说的话——“爷爷也活不了太久了,等我死了,你就剩下你爸了,爷爷就想看着咱们家里安安稳稳的,公司也顺顺利利的发展……”
薄唇无声弯起一点讽刺至极的笑——这一刻玻璃上那张脸几乎是肆意而疯狂的,憎恨与鄙夷,痛苦与绝望,混为一张诡谲而森寒得不似人类的表情。
随后在视线里逐渐清晰的,却从窗外的虚空变成了窗户上的倒影——满室的沙漏沉静的立在灯光下,再被映射到玻璃上。
沙漏——所有人都以为那些沙漏是他自我要求高的代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墓碑。
是一个个会流动的,会随着时间变得腐朽的灰色墓碑。
上面用血和火刻着“池弯刀”三个大字。
他每天看着它们,在沙子的流动声里睁眼到天亮,但还好,终于快要走到尽头了。
温璨抬起手,触到玻璃上的倒影,喃喃轻声道“好好睡吧。”
“很快,夜不能寐,再也无法安心入睡的人,就该换成你了。”
隔着衣服拿起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小小的沙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就像叹息一样,他长长的,极轻的出了一口气。
·
同一时间,死活睡不着的叶空爬起来,在床上坐了两分钟后,于“熬夜赶稿”和“玩儿”当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她抓着枕头爬起来,顺着楼梯上了天台,借着微弱的灯光钻进了今晚刚搭好的帐篷里。
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还有个折叠大沙发——当然,沙发是温璨先把零件搬上来,然后两人一起拼的。
也不知道他一个长期装残废的人哪来那么大力气的。
她抓着枕头倒在沙发上,顺手牵开被子盖住自己。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她被冷得缩成一团,又灰溜溜的爬起来下了楼,打算明天给帐篷里添个保暖的东西,随后老老实实开始画画了。
一旁的日历显示,距离她下次交稿,还有两天。
而这一回,她打算去工作室亲自交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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