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雨如银,大暑雨如金,眼看着入伏天,骄阳似火,地面更是热气蒸腾。
景宋国西部阳江一带又现大旱,已连着三个月未有滴雨,持续高温令河流枯竭,田间龟裂,大地上的草木也在逐渐枯黄凋零,现出一片荒凉之景。
城外乡野的百姓望着干涸的深井悲伤抹泪,为饥渴发愁,而城中的官吏依旧饫甘餍肥,穷奢极侈。
“哎,今年颗粒无收,这可如何熬过年关啊?”
荒芜的田间冒着滚烫的热气,两个瘦黑的农夫看着脚下田间里蔫头耷脑的枯苗一脸愁苦,绝望叹道。
“哪里还需要等年关?我们能不能活过这三伏天都难说了,苍天不怜我们这些苦命人,谁还会怜我们呐?”另一农夫说完,忍不住蹲在干枯的田间痛哭流涕起来。
“乡长从县里回来了没有?也不知.....”
“莫要指望了,方才我远远见着乡长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不用问也知晓定又是白白跑了一趟。”
“天灾无情,难道连这城里的县令大老爷也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了吗?”
“哼,处处都是贪官污吏,我们良民难活啊,天灾之下受难受苦的凭什么总是我们这些勤勤恳恳的老百姓,而那些贪官奸商却还能每日在家吃香喝辣?世道不公,我看与其在这村子里等着被活活饿死,倒不如也去落草为寇好歹是一条出路。”
“嘘,你这话私下说说就行了,可别在人前扬言,传到官府面前可是要杀头的。”
阳江之地的旱灾直到出现饿殍遍乡,当地的官府见压不住民怨了这才开始装模作样地关心起来并快马加鞭上报至京都,景帝得知灾情严重便急忙让丞相元林负责安排赈灾。
而那元林向来贪财好利,中饱私囊,手里拿到这么一大笔赈灾款又怎能不眼热?于是,本就不丰盈的赈灾银两被他吞下近半,再一路发放下去还得喂着各地的贪官污吏,最终剩下的灾款在阳江十万受灾百姓面前自是杯水车薪了。
加之当地粮仓里的粮食也早已被贪官们倒卖了大半,如今里面堆的除了剩下的少量米粮之外大多都是粗糠填入袋中掩人耳目。最终一升米粮掺杂着大量的粗糠便煮成一大锅赈灾粥每日分发给受灾百姓,看着这锅中如水般的稀粥还混着粗糠,饿得毫无力气的灾民们多数是敢怒不敢言,眼下他们唯一所求就是活下来。
可终日的食不裹腹,饥肠辘辘令一些百姓实在难以忍受,他们不得不携家带口背井离乡外出讨食,更有怨气甚者便直接朝山匪窝中去了。
景宋国中部的灾情以及民间的怨声没多久也传入了西月国皇帝颜乔耳中,景帝昏庸重用贪相元林,上行下效一片贪腐风气令景宋百姓心寒,颜乔听后却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
西月国吞下了阆国那片广阔疆土后,虽将密集在东部的百姓迁徙过去,但北境之地的人口依旧稀缺。故而颜乔便想着若能趁景宋国朝廷失民心的机会放出惠策把这些灾民抢来,西月国既得人口,又就上次北境离间之事报复景宋国,岂不一石二鸟?
很快,颜乔便让藏于景宋国境内的细作混迹在受灾群众中散布西月国对景宋国百姓开放入境惠策的消息,凡入西月国的景宋百姓皆可免徭赋两年,且每人每户给房给粮,租耕牛,保证每一位百姓在西月国内能都过上一个温衣饱食的寒冬。
此消息一经散开,本就食不果腹又对官府的怨气颇深的灾民们听了西月国这惠策自然是蠢蠢欲动,加之又有西月国的细作从中鼓动,遂大批灾民跟着偷偷入了西月国。
对于首批入境的景宋灾民,西月国自是十分重视,当地县令甚至亲自出城迎接并兑现传言中的一切惠策,只要是身份清白即可办户籍享受惠策。
随着西月国的言而有信,自是让越来越多的景宋灾民向西偷越,但也随偷越之人增多引起边境官府的重视,急忙从各处调兵严防死守。
“西月国欺人太甚!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抢我景宋百姓!”
灾民偷越西月国之事自然而然传到了景宋国的朝堂之上,景帝公良英龙颜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忍不住跳起脚大骂西月国。
“圣上,据臣所闻此番偷越的百姓大多数都是阳江之地受灾的灾民,凡事总有缘由,朝廷才拨下赈灾银两灾民却转头就向西月国投去,这不合常理啊。微臣斗胆猜测是否因为这笔赈灾之银最终落到灾地后却只剩下零星碎两,令百姓心寒民声怨起,这才给了西月国使手段抢人的机会引诱灾民纷纷弃景宋国而去?”正当朝堂上下一致谴责西月国时,御史大夫卓言正凛然上前,冲高坐上的景帝沉声说完,愤怒的眼眸看向丞相元林。
西月国固然可恶,可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景宋国自己的问题,这些贪官污吏平日里贪贪吃吃也就罢了,可灾情面前人命关天竟还如此丧尽天良,岂不令百姓心生怨恨?
“卓御史这话是何意?阳江之地的旱灾乃天灾,非朝廷所造下的,圣上爱民如子心系苍生才拨款救灾,灾民本该感念皇恩浩荡才是。哪知那些刁民贪婪无餍,非但不知感恩竟还出逃景宋,卓御史不谴责这些刁民怎么反倒恶意揣测赈灾官员了?”不等景帝开口,丞相元林反倒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大声向卓言正斥责起来。
“元丞相,父皇还没开口,你急什么?难不成恼羞成怒了?”这时,一旁的太子公良鸣也忍不住冷哼一声,抬眸横向元林哂笑起来。
贪相元林,这朝野上下谁能不知?偏偏昏庸的父皇极为宠信,一度令公良鸣无可奈何。方才卓御史的话明里暗里都在怀疑赈灾银两被贪未能及时救助灾民,才导致灾民不满,且卓御史的话并未指名道姓却让这元林恼羞成怒,想必这殿堂之上的人恐怕也都心知肚明了,就不知他这位父皇会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这话可让臣下惶恐呐。”太子的哂笑让元林心虚,这才敛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气势。
“卓御史之意分明是在质疑赈灾银两是否被贪污,元丞相却急着跳了出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是不打自招了。”太子公良鸣眸中的光华微闪,继续冷笑道。
“太子殿下你….”元林一听脸色顿时吓得微白,但仍装出一副委屈样子要为自己辩解却遭景帝厉声打断。
“行了!”
景帝瞟向元林的眸中也不禁露出鄙夷之色,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点数吗?竟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了。
丞相贪污腐败,公良英也早已收到过御史台的弹劾,但元林总能投其所好,为他在各地搜罗名贵花鸟讨他欢心,遂面对丞相元林的弹劾他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下若真如卓御史所言这笔赈灾银两是因被贪引发民怨,才让西月国有机可乘抢他的百姓,公良英自是绝不能再姑息养奸,他拿西月国没办法,自然就得杀几个贪官污吏解解心头之恨,也算是给景宋国上下一个交代。
“卓爱卿所言在理,有因必有果,果生究其因,若非这些个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他们何至于受西月国蛊惑背井离乡?”景帝愤恨说完,也依旧沉着脸又转向太子公良鸣,继续道:“太子,此事交由你去彻查,赈灾银两的去向以及阳江之地的实际灾情都给朕好好查清楚了!”
“儿臣领旨!”太子公良鸣立即恭敬叩道,微垂的眼眸扫向丞相元林,见那元林已是吓得满头大汗,他露出几分得意之笑。
三伏天前往灾地,这让向来养尊处优的太子自是无法忍受,但接了这道圣旨他必定得亲自去查,否则要让那元林抓住把柄可就麻烦。
好在公良鸣身边有六弟公良昭出谋划策,他提议太子可微服私访在灾地邻近的淮江住下,而后派人暗中查探,若大张旗鼓反倒打容易无功而返。
公良鸣认同了六弟的想法,下面小地方的贪官污吏他倒没多大的兴趣,但若能顺藤摸瓜揪出元林的人,也就多了些能扳倒对方的有利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