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请先生站起来,详细说说。”
刘邦努了努嘴,夏侯婴把薛公搀扶了起来。
“英布出上策,山东诸地就不归陛下所有了。”
站直身子后,薛公定了定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出中策,谁胜谁败很难说了,出下策,陛下便可以安枕无忧了。”
“那么,具体的计策又是什么呢?”刘邦着急地问,越来越觉得薛公和郦食其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自己有些埋没他了。
薛公一脸谦恭,拱着手回答说:“英布之上策,向东夺取吴县,向西夺取楚国,吞并齐国,占领鲁县,传一纸檄文,叫燕国、赵国固守他的本土,山东诸地就不再归陛下所有了。”
刘邦听到这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吴楚两地紧邻大海,是朝廷制衡淮南的一对犄角,也是一把钳子。其中,吴国位于淮南国的东向大后方,只要淮南国有任何动静,吴国都可以让它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从而有效牵制淮南国的西线行动。楚国则位于淮南国和齐国之间。淮南要对北方有所行动,绝对绕不开楚国。但是,如果英布快速攻占吴楚两地,这把钳子的威力便无法发挥出来了。相反,淮南国会像脱笼的猛虎,彻底失去朝廷的制约,在西向、北向任意行动。
至于占领鲁县,则是因为齐王刘肥过于昏庸,又不得民心。所谓传一纸檄文叫燕赵两地守土,则是给个说法,让燕赵两地高高挂起,坐山观虎斗。如今代地的叛乱还没有彻底平定,赵国深陷其中,燕王卢绾又领了刘邦的旨意,不彻底剿灭代地的叛乱,不得回国。说白了,燕赵两国的精锐都投入到了代地,要不要檄文,都会选择观望。
“其实,只要面积广大的淮南、吴楚、齐等地连成一片,东南富庶之地便沦陷了,英布也就有了与朝廷抗衡的资本和实力……”
刘邦默默地想,暗暗地担忧,表面上却保持着镇定,催促起了薛公:“先生请继续,将英布可能采取的中策和下策也说出来吧。”
“喏!”薛公答应了一声,继续说:“英布之中策则是向东攻占吴县,向西攻占楚国,吞并韩国占领魏国,占有敖仓的粮食,封锁成皋的要道,谁胜谁败就很难预料了。”
中策和上策的差别在于,放弃北方的齐、赵、燕三国,深度经营东南诸地,利用东南的富庶,与朝廷打持久战。
刘邦仔细揣摩了一下,也是冷汗涔涔。
他想着薛公料定英布一定会选择下策,便又催促了起来。
薛公接着说:“英布之下策,是向东夺取吴县,向西夺取下蔡,把辎重财宝迁到越国,自己跑到长沙,陛下就可以安枕无虑了。”
“彭越如此在东南诸地跳跃,朝廷要想剿灭他也不容易啊,哎……”刘邦想了想,叹息了一声。
言下之意,是觉得这个策略也不错,并非薛公所说的下策。
薛公看在眼里,摆着手说:“陛下不要忧愁,且听臣下分析。”
“英布本是骊山的囚徒,又做过大盗,他所有的努力不过四个字“自身富贵”,这样的人不仅自私,还相当的短视。”
“臣料定英布遇到任何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如何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而不会去考虑百姓生死,以及子孙后代的命运。”
“百姓们常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下策便是将财物、辎重,以及英布自己的性命,分别放在不同篮子的策略,臣料定英布为了保住富贵,一定会作此选择。”
“一个人,不管百姓死活,不考虑子孙后代的福祉,没有长远打算,只是为了保住眼下的富贵,他的灭亡难道不是注定的?遇到这样的反叛,陛下又有什么理由不高枕无忧呢?”
薛公最后说,目光落在了刘邦脸上。
刘邦听完,豁然开朗,忍不住鼓掌叫好!
“赏,不,封,封薛公为千户侯!”
掌声落尽,刘邦激动地说。
淮南国,六县,许家老店里。
卢弃在独松峰向英布辞行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暗暗留在城中,观察了两日。
这两日观察下来,竟让他看到淮南国已经有了谋反迹象。
最早的时候,街头开始流传中大夫贲赫去了长安告发英布。
紧接着,全城时不时戒严半个时辰,开始有大批军队调动。
“英布这回真的要反了吗?”
卢弃心中既兴奋,又充满了担忧。他兴奋的是,天下终于要大争了,“大争之后必有大治”的社会理想终于有了践行的机会。他担忧的是,英布一旦举起反叛的大旗,卢绾估计也该反了。到时候是该支持他谋反呢,还是劝他帮着平叛?另外,卢弃还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谋反一旦发生,天下必有大变,自己命运也将会随之剧烈起伏……
“英布是不是真的要反,我不清楚,我清楚的是,咱们要是再不想办法出城,就很难再离开这里了!”卢义在一旁说。
“是啊,得赶紧离开了!”卢弃点点头,收回了思绪。
随后,他便和卢义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六县。
杏林客栈。
萧棠儿同样面临着出城问题。
“如果街面上传的都是真的,那么,贲大夫已经去了长安。”
淳于意望着犹豫不决的萧棠儿,继续说:“即使他没有去长安,师傅也料定他已经在英布面前失宠了,甚至遭遇了不测,我们是受贲赫邀请来六县的,如今贲赫……总之,我们已经失去了庇护,再留在这里恐怕会惹来麻烦……另外,师傅也是做过官的人,英布一旦谋反,作为他的子民,如果不离开他,依照律法是要按照反叛处决的,咱们师徒与英布并无往来,实在是没必要因为他被处决……”
“所以,为师的想法是,趁着现在还能出城,咱们赶紧寻个借口,使些钱离开这里吧,为师的应对瘴气方,马上就要研制出来了,实在不想被困在这里,咱们换个地方继续游走行医,只要吕产的爪牙找寻不到咱们的踪迹,还是可以过平静的日子……”
“我想好了,我要回长安,我想我爹了,我不愿再这样东躲西藏了!”萧棠儿忽然说。淳于意收住话头的同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