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信封,萧棠儿的思绪立刻飞向了远处。
回到长安后,她已经去了公主府好几回了,可是总进不去。
宫女们给的解释是,鲁元最近身体不好,不愿意见客。
可是,萧棠儿却不信这个说法。
凭着她和鲁元的感情,其实她不用去拜访,鲁元都会来看她的。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她去拜访鲁元,鲁元都不肯见她。
这就说明,中间出了问题。
“会是什么问题呢?”萧棠儿已经想了好多天,都没有答案。
“也许这封信能给出答案吧。”
心里这么想着,萧棠儿解开了绑在信封封口处的青色丝绦。
这信封世间只有这一个,是萧棠儿初学纺织时,一边教着鲁元纺织要领,一边和她共同织制就的。这信封可以反复利用,已经携带着各式各样的书信,在她们之间传了十三年了。信封上面斜纹交错,有两尾结伴在水里游弋的鱼儿。每每拆信封时看到那两尾游鱼,无论是萧棠儿还是鲁元,都会想到彼此,会心一笑。今日再次看到这两尾游鱼,萧棠儿忽然发现那鱼不仅样子粗糙,还起了线,发毛、泛白……
岁月会改变许多事,包括看似牢不可破的友谊。
萧棠儿默默地想,心中忽然一酸。
“帮我照顾好汲蛮,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见你。”信中只有三支竹片,每支竹片上都有鲁元的亲笔,合起来就是这么几句。
“原来是因为汲蛮!”萧棠儿愣住了。
她想了好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出。
鲁元竟然吃了她和汲蛮的醋!
“是因为汲蛮将我从六县护送回来吗?”
萧棠儿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件事能引起鲁元的误会。
“这个鲁元人虽然在深宫里,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萧棠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原本闷闷不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作为一名女神医,萧棠儿最懂得的便是对症下药。现在她终于知道鲁元究竟因为什么事情,在耍公主脾气,就有让她不和自己较劲的办法。
“父亲稍坐,女儿去去就回。”萧棠儿站起身,望着萧何行了一个礼,又对老仆说:“老伯,也麻烦您稍等一下,我有事要拜托您。”
丢下这两句话,萧棠儿便带着鲁元寄来的信离开了。
萧何虽然没有问信里写的什么,却从萧棠儿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她的心情变化。既然萧棠儿的脸上有了笑容,就说明她在处理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做父亲的萧何也就不用再过问了。
“老哥哥,你也别站着了,寻个地方坐下,坐着等,不用太拘谨。”萧何目光转向了老仆,边喝茶水边说。
“哎,哎!”老仆答应了两声,却依旧站在原地。老仆对萧何格外敬重,又很懂得分寸,做事从来就没有坏规矩的时候。因此,他权当萧何只是跟他客气了几句,并没有就真的听了萧何的,和主人同坐。
好在老仆并没有在太阳底下站多久,萧棠儿就走了回来。
“麻烦老伯将信,送还给寄信之人。”
萧棠儿把绑好青色丝绦的信封递给了老仆。老仆愣了愣,顺从地点点头,拿着信走出了相国府。长安大户的规矩是,送信之人一般要领到赏钱才会离开。替鲁元送信的内侍也懂得这个规矩,在没拿到赏钱之前,还在相府门外候着呢。老仆一出门,应该就能再见到他。
“父亲,您刚才想说什么?请继续吧。”看着老仆离开后,萧棠儿给萧何杯子里添了些茶水,又坐在了廊下。
萧何刚把茶水送到嘴边,猛然间听到这话,竟差点将茶水洒出来。然而,考虑到大汉基业的稳固,萧何还是开口了:“女儿啊,你也返回长安有些日子了,父亲想问问你对如今的朝局怎么看?”
若是寻常人家的儿女,萧棠儿完全可以笑着摇摇头,直接对萧何说:“朝廷大事,女儿怎么会知道,您问的问题女儿没办法回答。”
可萧棠儿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女。萧何虽然没有教过她为政之道,却也让她读过不少与治国有关的书。萧何培养儿女,遵从天性,注重正向引导。儿女们看的书大同小异,收获却不尽相同。不过,萧何可以肯定的是,在自己的教育下,儿女们不会是没有见识之人。萧棠儿对此非常明白,也很认同这种培养方式,便不会假装无知。
“女儿以为眼下的乱,是一种必然。”萧棠儿想了想说。
萧何没说话,眼中却掠过一丝欣慰。他捧着茶杯,盯着在菜畦间翻飞的彩蝶,微微点了点头,等着萧棠儿继续说下去。
“孩儿幼时读《公羊传》时,曾看到过这么一句‘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萧棠儿看着在风中翻滚飘落的梧桐叶,不免记起了宫中广植梧桐一说,自然联想到了无数王朝的兴起和衰败。
“何为大一统,孩儿以为首先要统一的便是王权和王事,历朝历代人们经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听起来似乎带着一股理所应当,但是,要想将它变为现实,却并非易事。”
朝着高处出神地张望了片刻,萧棠儿继续说:“朝廷的政令要能传达到国土的各个角落,陛下的恩和威要能加之四海,这才能成就新王朝的大一统,可是,您看看眼下的大汉……”
“藩王割据,自成一国,一个个宣称效忠朝廷,却不会真的效之以命。”萧何接过萧棠儿的话头,眼神一阵迷离:“大汉基业要想稳固,不,应该说大汉要成为大汉,首先要做的便是王权一统,王策一出,目前还没法达到,所以,才有眼下的乱,乱,才有治。”
“是啊,大乱之后的大治,正是大汉迫切需要的,要不然温温吞吞,养藩国,如同养毒瘤,迟早会有瘤烂身溃的一天!”
萧棠儿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
“那么,女儿你愿意为大汉挤出这未发的毒瘤吗?”
萧何忽然放下茶杯,目不转睛地望着萧棠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