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绾一跳出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达不花打量了卢绾几眼,忍不住感叹:“你这老仆外表不俗啊!”
“是,是有几分不俗,不过,他这性子实在是……让阿兄见笑了,小弟在这里罚酒一杯,希望阿兄不要见怪。”
卢弃赶忙替卢绾遮掩,端起酒杯苦笑着说:“至于你说的要我父子臣服于匈奴王之事,小弟需要与父王商议之后,才能给出答复。”
“不用商量了,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达不花刚把酒水送到嘴边,扮作老仆的卢绾又喊了起来。在喊嚷中,他索性把粘在脸上的胡子摘了,把燕王府仆从常穿的外衣脱了,露出了燕王的蟒袍。
“我就是燕王卢绾,本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本王就是被汉军灭了,也不会臣服匈奴的!”在达不花的震惊中,卢绾继续激动地说:“本王向匈奴借兵,只是为了逐鹿天下,至于能不能成功,那也是我们汉家兄弟内部的事情,任何时候都轮不到匈奴人插手!”
“这便是我汉臣的底线,请你回去告诉冒顿,他要是打的侵吞汉家江山的主意,这兵我便不借了!本王还要劝你们匈奴人不要自己找不痛快,更不要做痴心妄想的白日梦!”
“匈奴人犯犯边,我们可以忍,若是想要用铁骑践踏中原,那就要问问万千汉家子弟肯不肯了!”
丢下这些话,卢绾提了提腰带,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达不花望着卢绾离去的背影,半天都没合上嘴巴。
卢弃也像看陌生人一样,吃惊到了极致。
在卢弃的印象中,卢绾绝对是个最善于钻营之人。但凡有一丁点机会,他都会充分利用,为自己谋好处。对于这种人,卢弃总以为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没有什么底线可言的。然而,今天卢绾硬生生给卢弃上了一课。告诉了他,什么才是汉臣的底线。
“我父王就是这脾气,阿兄切勿见怪。”
过了许久,卢弃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把酒杯端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见怪的,我王向我提说此事时,我也是一万个不同意,侵吞汉家江山除了满足我王的权力欲,于我匈奴百姓,其实未必有好处。”达不花跟着笑了笑,自顾自说:“燕王态度如此坚决,其实是好事,我也好回去向我王复命,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阿兄请喝酒,阿兄能这么想,小弟实在是很感动,其实,胡汉两家原是兄弟,真的没必要相互杀伐。”卢弃继续劝起了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于我父王假扮老仆之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小弟猜想,他也许是急于知道匈奴王何时发兵,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失望。”
“哎,其实我王一直都有侵吞天下之志,燕王的失望,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达不花叹息了一声,举了举酒杯,和卢弃同时喝下。
“我达不花虽然没有出将入相,却也心系匈奴百姓,等我返回匈奴,一定要力劝我王与汉家修好。”放下酒杯时,达不花又说。
卢弃看着自己这位义兄,心中既敬佩又感动。
匈奴人中间正是有达不花这样的明事理之人,才不会贸然入侵汉地。可是,在匈奴人中间,达不花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仿佛暗夜中的萤火一样。实在是势单力孤,孤掌难鸣。心里这么想着,卢弃忽然为达不花的未来的命运充满了忧虑……
“发什么愣,给阿兄倒酒啊!你我兄弟今日一会,纯属意外,他日若想再相逢,基本上不可能了!莫不如趁着今日环境清幽,酒香四溢,来个一醉方休,哈哈哈!”达不花说完,纵声大笑。
这笑声很快感染了卢弃。
他不再忧愁,不再想别的了,心思意念全部集中在了当下。
“来,喝酒,且醉且从容!”
卢弃给达不花倒满酒后,也跟着大声喊嚷起来。
知己、美酒,二者缺一不可,若是偶然聚在一起,应当尽欢!
两日后,燕王府。
卢弃走进卢绾书房,见到卢绾盯着一份战报有些走神,便问他:“父亲后悔拒绝匈奴使者了?”
“这有什么后悔的,你爹我谋反又不是为了他冒顿!”卢绾放下战报,依旧是一脸激动:“咱要是给他当了狗,就成千古罪人了!”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卢弃又问。
“你皇帝大爷又御驾亲征了。”卢绾把手边的战报,递向了卢弃,蹙着眉说:“长安的探子传回来消息说,商山四皓被请了出来,他们力保太子,太子位便稳当了,你皇帝大爷现在估计别无牵挂,就想当一把锤子,为他儿子把这天底下的钉子,全部敲平了。”
“还真是这样。”卢弃看着战报,表情也很复杂:“看来我们手里的赵王已经没有价值了,我皇帝大爷平定了英布之乱,恐怕就要来跟咱爷俩较劲了……”
“是啊,咱得另想办法了。”
卢绾点了点头,望着卢弃,似乎想到了什么。
汉水以南,荆湘、吴楚等地。
英布自谋反至今,果然按照原楚国令尹薛公的预测,采取了不可取的下策。他先是向东攻打荆国,逼迫得荆王刘贾出逃,死在了富陵。刘贾一死,荆国无主,英布便挟持了荆国所有军队,渡江攻打楚国。楚国分兵三路,想采用相互救援的奇策。结果被英布击溃中路,其它两路各自逃散,楚国也被攻破。至此,英布虽然连下荆楚两国,却丧失了抢占战略要地,进而或号令天下,或与朝廷叫板的机会。
刘邦御驾亲征之后,并没有急于和英布对战,而是依照薛公提到的上策和下策,对吴县、齐鲁、敖仓、成皋等地的防务进行了视察和巩固。直到他确定英布已经没有机会采取上中两策时,才在蕲县以西的会甀,与继续向西挺进的英布相遇了。
英布早已知晓刘邦又御驾亲征了,可是,当他真的在汉军队伍中看到刘邦时,还是心中不由得一惊。刘邦老虽老,却并不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