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弃之所以对云海完全信任,也是迫不得已。
因为,自从搬进皇宫后,他就发现自己和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
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就得学会拿捏、笼络别人。
至于云海能不能对得起他自己的良心,只能听天由命了。
总之,卢弃尽自己最大可能,给了卢生一线生机。
蓟城,燕王府。
这日夏侯婴进城后,又和卢绾谈了起来。
由于这次谈判卢绾手上几乎没有什么筹码,谈判的主导权很快便落在了夏侯婴手里。目前谈判的焦点已经不是卢绾是否要主动投降那么简单了,而是燕国投降后,是否能给卢绾留个全尸?
“卢绾,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必要告诉你。”
两人刚刚坐下没多久,夏侯婴忽然身子往前探了探,神秘兮兮地说:“皇后那边传来密信,流落民间的太子已经回宫了。”
猛然间听到这话,卢绾顿时愣住了,过了半天,才怔怔地问:“消息可靠?太子的身份已经核实了吗?”
“嗯,娘娘说她们母子已经相认了,目前就等着找合适的时机,告诉陛下了,陛下一旦接受了这件事情,便板上钉钉了。”夏侯婴说。
“如此说来,我儿也有下落了……”
卢绾喃喃自语,嘴角浮起自嘲的笑。这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原以为囤积奇货,可以换来巨大利益,却没想到只是帮人家养大了孩子。
“燕王在想什么呢,为何如此出神?”夏侯婴故意问。吕后已经在迷信中说明,流落民间的太子就是曾经的燕王世子卢弃了。
“没,没什么。”卢绾慌忙掩饰,心里空落落的。
卢弃就真的只是一件奇货吗?他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
“既然燕王手里仅有的筹码也失效了,你就接受我提议,城破之后接受朝廷的审判,无论任何刑罚一律承受,也算是报答陛下对你的知遇之恩。”夏侯婴说。他告诉卢绾那些事,只是为了击溃对方心理防线。
“来人,送客!送客!”
卢绾突然激动起来,不由分说走出了偏厅。
夏侯婴望着卢绾离去的背影,再次露出嘲讽的笑。
他坚信卢绾接受自己的条件,只是迟早的事。
“大王,匈奴那边又来信了。”
夏侯婴走后没多久,张胜出现在了卢绾的书房外。张胜虽然不知道卢弃已经返回汉庭的事情,却很清楚,目前要想救蓟城,只能靠匈奴。
“进来说!”
卢绾隔着窗户,回了一句。
他原本在生着闷气,听到张胜的话,这才止住了怒气。
“匈奴人开出了什么条件?”
看着张胜落座后,卢绾给张胜倒了杯茶水,淡淡地问。
听到这话,张胜下意识打量了卢绾一眼。前几次匈奴人来信时,卢绾都是爱搭不理的,今天却明显有了兴趣,不得不令张胜多想啊。
“莫非朝廷出了什么变故?”
张胜没有回答卢绾的问题,而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也算是吧。”卢绾点点头,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叹息了一声说:“要是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那傻小子已经在未央宫了。”
“什么?!您是说世子为了救蓟城,竟然主动回宫了!”
张胜吃惊不小。作为卢绾的心腹,他是知道卢弃就是太子刘盈的,也很清楚卢绾的打算。除此之外,他和卢绾其实早就发觉卢弃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他和卢绾之所以放任卢弃、卢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赌。赌卢弃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还会一如既往的替卢绾和燕国考虑。
“是啊,我卢绾没儿子了。”
一句话说完,卢绾的双眼闭上了。
“话不能如此说,世子的为人你我最清楚,我相信他是不会忘了您,忘了蓟城的,他之所以返回汉庭,就是我了解蓟城之困,为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真心里还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卢绾痛苦地睁开了眼睛,狠狠地在茶案上砸了一拳:“他娘的,现在回头想想,我好像根本就不想将我儿交出去,我卢绾死就死了,实在没必要再搭上个儿子!”
“臣下知道大王和世子感情深厚,可他毕竟姓刘不姓卢啊,您留了他十五年,已经够长了,再留下去,恐怕会耽误他一生啊。”
张胜为卢绾添了些茶水,语重心长地说:“事已至此,世子之事,就顺其自然吧,咱们当务之急是要设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在世子主宰大汉之后迎来转机。”
“哎……”
卢绾再次叹息了一声,摩挲着茶杯问:“匈奴人怎么说?”
“称臣,帮他们入侵汉地。”张胜回答,顿了顿说:“这是匈奴人的底线,当然,也有趁人之危的意思。”
“哼,可笑,可笑啊!”
卢绾攥紧拳头,又在茶案上砸了一拳,感慨万千地说:“想我卢绾,虽说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可是,今天,却落到了如此田地,是我咎由自取吗?还是我命该如此?!”
“大王不必如此消沉,这件事臣下仔细想过,匈奴人未必敢进犯汉地,您就是全部答应了他们,也……”
“称臣可以,帮着异族进犯汉地之事,万万不可,没得谈!”
卢绾态度坚决,直接打断了张胜,想了想又说:“老兄弟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帮咱们兄弟谋个活路,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百年之后,还有后人评说,后人若是评价起了今日之事,会不会戳我们的脊梁骨?再说了,自秦至今,这天下终于统一了,你难道忍心看到咱们汉家江山重新出现春秋战国时,那种四分五裂,相互杀伐的局面?”
“咱们不能成为历史的罪人啊!”卢绾又说。
张胜沉默了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兄弟知道了,那我去和匈奴人再谈谈,总能有个折中的办法的。”
“那就辛苦你了。”卢绾一脸真诚,端起茶杯敬了敬张胜,仰起头,像喝烈酒似的,一饮而尽。等到放下茶碗,他面色凝重地说:“实在不行,你带着老兄弟们走吧,哥哥一人死在蓟城,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