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顾臻的脸,清晰地看到他浓密修长的睫毛,有些卷翘,高挺而直的鼻梁,失了血色却依然好看的唇。他有一双漆黑的眼,如深秋的江,雾霭朦胧,卷着冷风。
“苏灵致,不是你拿枪指着我的头,逼着我上场,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顾臻微垂的眸裹着一点清冷,似探究,也似诱哄。
“你拦着我,不希望我赢,是不希望我和暗影会扯上关系,我不懂。可我应该相信你,你不会害我。偏偏我剑走偏锋,把你撞开。我不该那样做,你已回到我身边,我要相信你,哪怕我输了,你也能救岚岚。”苏灵致很后悔撞了顾臻,这种情绪压在心底,在他醒来时到了巅峰。
苏灵致觉得不可思议,在她心底杀顾臻是第一目标,在赵雪岚和顾臻间,她选了赵雪岚,却没有狠心撞死顾臻。
她为什么没撞死顾臻?
那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顾臻,她就回家了,这短剧世界再也不会束缚她,可那一刻她心底没有一点杂念。
她跑向顾臻时,只有一个念头,她想拥抱他。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顾臻声音温柔,“我原谅你了。”
苏灵致悲从中来,他们之间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宿命,顾臻轻叹,“都原谅你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是你醒来,我喜极而泣。”苏灵致掩去情绪,杀不杀顾臻的,她没力气去想,干脆当一只鸵鸟藏起来。
“暗影会可有为难你?”
苏灵致摇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顾臻笑她天真,罗生是黑龙堂的无名小卒,温寒连整个黑龙堂都不放在眼底,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无名小卒抓了赵雪岚,威胁苏灵致上场。这一局杀招,不是冲苏灵致,就是冲着他而来。
“我真的会进暗影会吗?”苏灵致忐忑不安,她连暗影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对此毫无兴趣。
“暗影会带不走你,放心吧。”顾臻冷笑,“他还没本事在江城的地盘上,带走我的人。”
顾臻虽醒来,精神却不太好,输液后又沉睡了,苏灵致在医院里,蒋宗年和简遇行就没过来,蒋宗年封锁消息。顾氏集团那边仍是传着顾臻已死的消息,顾嘉良可谓是意气风发,苏灵致都视而不见。
她更在意是顾臻的态度,连简遇行都会问她为什么会赛车,顾臻却只字不提,好像她会赛车是一件很寻常事。
她心中有疑,午后顾臻醒来时,她就问了。
顾臻淡淡说,“问也是一问三不知,对我而言,这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为什么?”苏灵致困惑至极,“其实我心中也很困惑。”
原主究竟经历过什么事?
“你是谁,曾经遇见过谁,经历过什么事,对我而言不重要。”顾臻漆黑的眼眸平静,却又沉重。
苏灵致却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他只要眼前人,将来事。苏灵致心底是开心的,因为从遇见顾臻,就是她。
岚岚爱她,护她,是因为她们是发小,从小的姐妹情,是枫叶国际的相依为命,秦深或许爱她,是因为她和他在枫叶国际的浪漫初恋。
那都是原主,不是她。
苏灵致悲喜交加,抱着顾臻,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亲,“好,我们只看眼前和未来,过去并不重要,我也忘记了。”
顾臻心里一动,想抱她,却又挫败地发现自己半边身体发麻,动弹不得,苏灵致却像是看懂了他的躁动,靠近了他,搂住他的脖子。
她怕压着他的伤,靠得很轻,不免又想到赛场上那一幕,“顾臻,简遇行说你枪伤未愈,你拖着残躯去赛车,可有想过……若死在赛场呢?”
“那就是我的命。”
“你不像是信命的人。”
“非要听我说一句,我是恋爱脑,不忍看你被围剿?”顾臻声音清冷,还带着几分自嘲。
“可你……也不像恋爱脑的人。”
“看人。”是不是恋爱脑,要看是谁。
苏灵致仰头,看着顾臻瘦削又冷硬的轮廓,像是抱怨,又像撒娇,“我追这么久,都没有名分,谁敢说你是恋爱脑,我第一个不答应。”
顾臻垂眸看着她,目光很深不可测,是苏灵致看不懂的沉。
“你想要名分?”
苏灵致喉间发涩,心里微酸,莫名地打了退堂鼓,“或许是我追的不诚心,你等等我……我再努力。”
她那似是而非的演技,怎么配得上顾臻以死相搏的真心。
她不爱顾臻时,甜言蜜语大放送,爱你一万年这种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从不觉得有负担,如今说一句喜欢都觉得心口闷得很。
她照顾顾臻,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顾臻术后止痛针药效过后,其实非常难受,他能忍,可苍白的脸和额上隐忍凸起的青筋,暴露他的疼痛。苏灵致心疼极了,拧着热毛巾给他擦冷汗,又问了医生能不能再给他止痛针。
顾臻勾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忍一忍就过去了。”
最疼的就是术后第一天,忍过去就好,他精神不好,疼得又睡不着,苏灵致放了舒缓情绪的钢琴曲,效果不大。她握着他的手,别无他法,竟想出给他朗读故事书,分散注意力。顾臻哭笑不得地看着在他床边朗读童话故事的苏灵致,竟从笨拙的担忧中,总算品出那么一点点……真心。
苏灵致的音色清亮,又会变调,男女音随意切换,朗读时又有感情,顾臻果真舒心。
“过来躺着。”顾臻诱哄中带着命令,他的语气不管再温和,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她眼底一片青黑,想来昨夜陪着睡不踏实,只顾着他的疼痛,忽略了自己,顾臻观察苏灵致多时也发现一件事。
她放在心上的人,是真的掏心掏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她学不会爱自己。
她对自己,总是忽略许多。
“你还疼不疼?”
“你再这么撑着,我又该疼了。”顾臻语气已有一些不悦,她学不会爱自己也就罢了,人还固执又倔强。
苏灵致脱了鞋袜,躺到他身边,怕压着顾臻的伤,不敢靠太近,仍是锲而不舍地念着童话故事书,可读着读着,她就困得不行,厚重的童话书摔落在旁,顾臻拿走童话书。
顾臻深深地看着苏灵致的侧颜,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温软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