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呈怔然了许久。
师爹死时,他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以至于错过了见师爹的最后一眼。
等他醒来时,只见到了师爹的坟茔,就那么孤零零地落在天极山庄的后山上。
要是师爹不来救他就好了。
可这世事,无法回头重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活在对师爹的愧疚里。
所以不管禾家父子如何对待他,他都可以忍受。
可从禾木的疯言疯语中,殷呈逐渐意识到师爹的死或许另有隐情。
他就这么冷眼看着床榻上胡言乱语的疯子,谁也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林念有些担心,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男人的手臂。
殷呈冲他笑了笑,轻轻点了下他的手背“我没事,别担心。”
彩屏退到两人身后。
林念有些不太放心地松开手。
殷呈走到禾木床头,这个男人身上那点儒雅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灵魂的癫狂。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不是我,不是我……”
“楚凝筠!为什么不是我!”
“你心里有谁?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是他吧?一定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哈哈哈,楚凝筠,你惦记了一个死人一辈子!”
突然他又安静下来,低声呢喃。
“凝筠,我是爱你的,你是知道的。”
“你死了,我也很难过啊,凝筠……到死我都没能得到你的心,你才是最狠的那个人。”
殷呈突然发难,掐住了禾木的脖子。
手掌下的经脉脆弱的跳动着,这一刻,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这个人。
殷呈问:“他是怎么死的?”
禾木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涨红着脸,大笑着,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哈哈哈,我杀了楚凝筠,我杀了楚凝筠!”
师爹是中毒而死,给师爹诊治过的大夫都说,他中的是沙漠奇毒。
师爹从沙漠深处的魔鬼城里把他带回来,殷呈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是害死师爹的凶手,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怀疑过。
彩屏适时开口,“殿下,白城主说此药您或许能用得上。”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
殷呈松开禾木,让出位置,偏了下脑袋,示意彩屏喂药。
彩屏干脆利落地抖出一颗药丸塞进禾木嘴里。
禾木此时已经失了心智,恍恍惚惚地吞下药。
彩屏退下时,带上了房门。
“凝筠……别走,凝筠。”禾木伸手想要抓住离去的那道影子,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殷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师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回答我。”
禾木诡异地扯出一个笑容,却没有回答。
殷呈狐疑,哥夫这药难道不是真言药?
林念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他咳了咳,躲在男人背后大声道:“我是楚凝筠,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禾木立马有了反应,“凝筠,凝筠你在哪儿,快到我身边来,我才是你的夫君。”
殷呈心想,得亏是有夫郎在身边,这小脑袋就是好使。
林念继续问:“我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禾木咬着牙,内心似乎饱受煎熬。
林念道:“你说啊,我是怎么死的,是你害死我的对不对?”
不知白玉尘的药究竟是什么,这会儿禾木的眼睛已经相当浑浊了。
“凝筠,你看你,宁愿去死也不愿跟我交合。”禾木扯了扯嘴角,极力地想要保持着笑容。
“你知道我为了弄到百日香,耗费了多少心血吗?”禾木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你明明知道,只要跟我交合百日,这毒便会自解……”
百日香,北境沙漠深处里一个隐秘的部族所制的情药。
所以师爹从来都不是在魔鬼城里中了毒。
他死在了自己的夫君亲手下的毒里。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殷呈捏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念在他的身后,以至于没看到男人那只早就看不见的左眼此刻被血雾遮盖,一只诡异的红眼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而林念听到禾木的话,疑惑地想:这话听着,禾木似乎从未得到过师爹。
那外头的禾绾哪儿来的?
……捡来的?
林念从男人背后探出脑袋,“阿呈,你说禾绾……”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一种很让人难受的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林念下意识地觉得危险,朝男人身上贴近,却不知男人才是危险的源头。
“禾木,你真该死啊。”殷呈轻声说。
林念赞同地点头,“太坏了!”
“你得死啊,去地下给师爹赔罪吧。”殷呈的刀从手腕上卸开,霎时,一把无柄的刃高高举起。
“阿呈,我觉得要不要问一问禾绾的身世啊。”林念抬起头看男人,这才注意到他左眼的异常。
“阿呈?”
“阿呈!”
林念摸上男人的脸,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哭腔,“眼睛怎么了啊?”
癸十一直留意着房间里的动静,他一听到王君说起主子的眼睛,便知大事不妙。
他朝天上放了一个信号,飞快闪到殷呈身边,“王君,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我不……”他话还没说完,就叫癸十强行带离。
癸十让彩屏赶紧离开,又看了一眼禾绾。
林念叹气,“将他也带走吧。”
禾绾痴痴傻傻地发着呆,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当日那般嚣张跋扈了。
几人刚离开宅子,就听到一声惨叫。
是禾木。
殷呈砍下了他的头颅。
禾木死时,脸上还带着那副诡异的笑容。
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一抹亮色,那或许是他记忆里的楚凝筠。
无人在乎。
丙三和丁四离得最近,与癸十汇合时只是匆匆打了暗号示意。
回到王府后,林念一直担心男人,“他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癸十抿着唇,扑通一声跪下。
“请王君恕罪。”
林念问:“连我都不能说吗?”
癸十结结实实地磕了头。
林念深吸一口气,猜到这应该是男人的意思,也就不为难他。
“你去王爷那边帮忙。”林念说,“家里有花月,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癸十道:“是,王君。”
林念坐立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唤来花月过来,旁敲侧击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