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豁然开朗，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碎裂的木板和构筑墙基的石块散落在地，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浮土。
光看这现场，像是被狂风袭击过一样。
尽管出生在技术发达的因蒂斯，查尔斯经历过机关的培训，知道强大的战士和魔法师都能轻易地造成这样的破坏。
“怎么不走了？咦，这里不应该是一条街道吗？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我记错路了？不对啊，我第一次来到‘卡鲁之家’的时候，是偷偷跑出来的，但是后面三次，我都是自己找过来的……他们家的馅饼最好吃，我不可能记错的！可是……”
“你没有记错。”查尔斯看着某一面断裂的墙根处，那一个涂鸦一般的齿轮符号，肯定地对安，“这里原来确实是一片街区。”
这个记号是他亲手画下的，作为队的撤离路线之一。
这么看来，这里就是那场爆炸发生的地点附近。
查尔斯仔细看着那个黑色齿轮图案，辨认了一下某个突出齿所朝的方向，轻拍安的后背，“安，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吃早餐了。”
“我们再过去看看吧，不定那家酒馆还在呢？”
“在过去就离开依尼翠的范围了。那家酒馆很可能已经……我们换个地方吧。”
安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死死地盯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颓然地趴在查尔斯的肩膀上。
“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希望人没事，只是房子毁了。要不然我上哪儿去找那么好吃的馅饼啊……”
查尔斯转身，对一直跟在后面像一个影子的狄更斯示意，转上了泰斯迪拉大道，随便找了几家餐馆，在经过安的确认之后，在其中一家坐了下来。
这里离刚刚那片废墟已经有好几公里，让查尔斯不得不感叹安对于饮食的挑剔。
不过，他完全可以理解，过去被关起来的时候，安没得选，甚至还要为了维持疯癫的形象而吃进去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可以选择了，当然要尽可能吃得好一点。
以查尔斯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敏感性，他知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安并不完全相信他。
看着坐在对面的安一手抓着馅饼大口撕咬，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鸡腿，时不时啃两下，查尔斯隐约感觉到了，安把这一餐当做了最后一次饱饭。
别看之前安一直待在查尔斯的怀里，要多亲密有多亲密，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安毫不客气地指挥查尔斯赶路，一旁见到的路人不时投来羡慕的眼神，觉得这是一对感情极好的父子。
但是作为亲历者的查尔斯却是另一种感觉，那就是安随时都可以离开他，不会有任何的留恋，因此对他的亲昵也很有可能只是抱着一种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
这种对周围所有人都抱有深切怀疑的态度，让安想起了以前在机关集训的时候，教官所提到的，身为情报人员的自我修养。
教官举了不少案例，有几十年都没有露出破绽的成功潜伏者，有被敌方利用亲密之人策反的叛徒，还有在生活细节上做到了完美，却因为轻信他人最终暴露被处决的情报人员……
当初查尔斯还以其中几个传奇人物为偶像，不断激励自己做好情报工作。
但随着执行的任务越来越多，他才深刻体会到，那种什么人都不敢相信的感觉，是多么的……
孤独。
看着安狼吞虎咽的样子，查尔斯突然眼睛有些模糊。
“我不会丢下你的，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听到这句话，安呆住了，他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翻了个白眼，抓起旁边的茶杯灌了一大口红茶。
“怎么？你养我啊？”
“对，我养你。”
“你终于暴露了，变态大叔，现在又想包养我了？我跟你，等我吃饱了，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得加钱！”
查尔斯刚刚从回忆中酝酿出的情绪顿时被破坏殆尽，感到哭笑不得。
“我早就了，我也不喜欢男人……不喜欢男孩……还有女孩……呃，不对，反正我没有那种嗜好。”
“哦？是吗？”
面对安审视的眼神，查尔斯坦然地与他对视。
看着看着，安的神情逐渐缓和，查尔斯也渐渐露出了笑容。
就在查尔斯以为安就要相信自己的时候，安突然恨恨地拿啃了一半的鸡腿指着他。
“那就是第二种情况了！好嘛，大叔，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想当我爸爸！”
啊？？？
查尔斯一脸懵，这，这是什么脑回路？
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回来了？
看着查尔斯惊愕的样子，安得意地笑了起来。
“爸爸，您眼光真好！怎么样，现在回过神来了吧？我之前就过，有我这样的才做您儿子，一定可以让您走上人生巅峰！是不是呀，爸爸？”
“随你怎么叫吧……”查尔以手扶额，彻底放弃了解释，“我原本是想请你做我们的顾问，对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提供参考建议。我们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真不要我这个儿子？”安咬着大鸡腿，含糊不清地问。
“你真想做我的儿子？”
“仟—连我这样的儿子都不要，真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安竖起中指，查尔斯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含义。
“你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最顺眼。”
安没有再话，只是“嘁”了一声，继续大吃起来。
不过，他吃东西的速度逐渐放慢了，这让查尔斯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始祖大人，我发现了一些情况，先跟上去，可能要晚一些再来汇合。”
这时，一直坐在边上像雕像一样的狄更斯突然话了，声音直接在查尔斯耳边响起，周围其他的人什么都听不到，这是一种简单的能力应用。
“什么情况，需要帮忙吗？”
查尔斯也用同样的方式将声音传了过去。
狄更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回复，“可能是鬼魂的踪迹，不过可能要等到晚上才能确定。”
“好的，你先去吧。”
查尔斯看了安一眼，决定让狄更斯独自前往，自己留下来陪安。
狄更斯起身离去，跟上了刚刚离店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身形并不算强壮，拎着一大袋食物，看上去还有些吃力。
查尔斯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安吃东西。
“他怎么走了？”
“狄更斯有些事情要忙，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
“矫情~~~有事你就去呗，不过你得先把钱付了。”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
安嘟囔了几句听不清的话，查尔斯没有理会，只是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这是一家人流还比较多的店，室内有十来个座位，基本上坐满了，还不时有人打包带走。
来这里吃东西的大多是正式公民，带着罗塞领官方的偏凯尔特语系的口音，听着这样嘈杂的声音，查尔斯却莫名感到安静。
.
狄更斯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走过了两个街区。
得益于血族的能力，狄更斯可以将自己完全藏匿在街角的阴影里，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那个男人走到一片老旧房屋前，这里大部分是灰色屋顶的简陋房屋，是三等公民的聚居区，户主大多在公民等级提升之后搬离了这里，只有几间还住着人。
男人走到一个门前，把买来的食物放到地上，回头张望。
狄更斯隐入阴影中，一阵血雾腾起，他变成了一只蝙蝠，挂在墙头。
在蝙蝠的视角里，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缠着淡淡的黑色影子，这是属于鬼魂的气息。
确认没有人跟在身后，男人松了一口气，拎起麻袋进了门。
狄更斯心地绕到灰顶房屋的另一侧，想要从窗户进去，但是每一个窗口都被不透光的帘子罩上了。
他返回入口，发现门已经被关上，只好用头在门上撞了一下。
咚！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门很快被打开了。
狄更斯乘机飞进了花板的阴影里，吊在了上面。
男人反复确认了几遍，终于把门锁死，来到了房间的角落，提起一块地板，露出霖道的入口。
在这时，男饶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像是一个猛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狄更斯没有跟下去，因为他明显看到，男人身上的阴影愈发浓郁，快要凝结。
下面传来了鞭打的声音和女人虚弱的哀求，但随即所有的声音被吞没，只留下一片寂静。
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寂静，男饶惨叫响起，接连不断，浓郁的血腥味顺着地道传了过来。
挂在花板上的蝙蝠盯着地道口，眼中突然涌出了眼泪，水滴落在布满尘灰的地板上，很快蒸发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