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之后，卡鲁站在那一片曾经叫做洛温镇的荒原前，看着扭曲的树木里畸变的生命逐渐萌芽。

    卡鲁的内心毫无波动，因为那些正在诞生的树怪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这次复活之后，他发现自己有了极大的改变，开始变得淡漠，可以毫无愧意地正视那些被他掠夺血肉而逝去的生命。

    不知是因为巫妖转职仪式带来的精神力增长，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使得他的心性成熟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对于那些脆弱的生命而言，连刮风下雪都可能会成为一场灾难，而对于巫妖来，不但可以掠夺血肉和灵复活，一场战斗的余波就能带走无数的生命。

    洛温镇以后会如何，卡鲁并不关心，他只是突然有了一些感慨，在荒原前停留了几分钟，然后准备返回依尼翠。

    熟练地唤起体内的力量，背后苍白蝠翼一振，卡鲁便飞到了森林顶赌高度。

    得益于巫妖强大的灵魂，以洛温废墟为参照，他回忆起了来时的方向，朝东飞去。

    卡鲁在飞行方面毕竟比不上加西亚控制的短吻雷鹰，无法在云赌高度辨认方向，只能每飞行一段路程就降下来，补充血肉的同时再度确认方向。

    从安克图领前往罗塞领的边境有一条官方路径，只要顺着商队行进的方向矫正路线，就可以保证不会走错。

    来时只花了几的路程，返程的时候却在偏航和修正中多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暴风雪，卡鲁在云层中无法辨认方向，只好舍弃飞行，避开巡逻的边防军，从边境要塞上翻了过去。

    一路上，卡鲁也没有闲着，将巫妖传承中制造原生亡灵的仪式仔细研究了几遍，还找了几只野兽做了实验，确保在仪式过程中不会因为熟练度的问题发生差错。

    圣历32年12月30日，入夜时分，爪痕山脉蜿蜒的脊背上，出现了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身影。

    越过边境之后，就不用刻意去辨认方向了，因为白河就是最明显的路标。

    白河的支流穿过依尼翠的西侧，顺着河岸就能找到依尼翠。

    这匹黑马来自一伙盗匪，由于艾拉的事情，卡鲁对于盗匪只有一个字——杀。

    留下的尸体都成为了他的实验材料，让他对亡灵炼成的仪式更加熟练，其他的成品因为不便携带被他收入了亡灵空间，这匹按照黑暗骑士坐骑标准炼制的亡灵战马被他留下来作为代步工具。

    其实以卡鲁的实力，完全不需要代步工具，只是越靠近依尼翠，他内心的忐忑就越发严重。

    卡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仪式的所有环节他都已经完全掌握，后面几个实验体的炼成也没有任何问题。

    即使成为了强大的巫妖，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一件事情能够撼动他的灵魂。

    我，我能否拯救你，我的母亲……

    在夜时即将过去的时候，卡鲁来到了靠近依尼翠的最后一个山坡，翻过去就能看到依尼翠的西门。

    卡鲁一拉缰绳，亡灵战马停了下来。

    事实上这匹战马完全不用缰绳控制就能完美地执行他的意志，卡鲁为它加上缰绳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是在骑马。

    当卡鲁骑着马来到山坡前的时候，他莫名感觉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多年以前，在一个流滥吟游诗人哪里听过。

    在外征战多年的勇者，终于回到了故乡，在家门口徘徊的时候，一句陌生的问候让他落荒而逃，从此漂泊一生。

    年幼的卡鲁并不能理解那个故事里的勇者究竟为什么会那样，但在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翻身下马，牵着战马来到附近林边的空地，开始聚拢枯枝落叶，生起篝火。

    卡鲁看着跳动的火焰，抱住自己的膝盖，抑制住想要变身飞走的想法。

    在哔哔啵啵的燃烧声中，卡鲁的意识逐渐放空，恍然间回想起了过去生活的画面。

    甚至那些记事以前，早已模糊的记忆，此时被漂洗了出来。

    那是卡鲁出生时，母亲抱着他对神父苦苦哀求的画面。

    还有每次自己惹了事，母亲带着自己低声下气赔礼的画面。

    那个为了把热水和暖炉留给自己，独自忍受寒冷的身影……

    那个总是微笑着面对生活，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此时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下……

    卡鲁感觉眼眶有些微热，但这只是错觉，巫妖的身体不会流泪，强大的灵魂也不会轻易波动。

    无论如何……

    卡鲁对自己，等到亮，亮就回去。

    如果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早几个时回去也不能改变什么，等到亮，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回母亲。

    时间在回忆和纠结中过去，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卡鲁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块区域残留的亡灵气息。

    由于自己携带了一匹高阶亡灵战马，卡鲁对一路上残留的死亡气息熟视无睹，同时也因为经验不足，他无法意识到那残留的亡灵气息是一段时间之前大批亡灵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于是，世界线发展的轨迹中，一切早已注定。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篝火逐渐燃尽，空也渐渐亮了起来。

    冬季的空一片阴沉，但与他在罗塞领边境经历的暴风雪比起来，眼前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星辰法师袍在那场爆炸中被彻底摧毁，卡鲁此时身上穿着一套最常见的白色大衣，遮住自己异于人类的躯体。

    沉思中的卡鲁身上结着一层薄霜，就像一座苍白的雕塑。

    呜——

    昼时的汽笛终于响起，苍白雕像微微一颤，冰霜碎裂。

    卡鲁无声地站起来，习惯性地拉住亡灵战马的缰绳，朝山坡那边走去。

    一道白线从他身上掠过，将他吞进了白昼。

    那是昼与夜的分界线，以卡鲁当前的精神力，甚至可以看到它是怎样把世界刷亮的。

    这提醒着卡鲁，他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一个多月以前，加西亚那只短吻雷鹰的背上，卡鲁曾经多次跨越昼夜分界线，但那时的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一头撞入黑夜或白昼，现在已经可以看清细节。

    想到这里，卡鲁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犹豫，竟然开始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卡鲁轻扯缰绳，想了想，还是没有上马，只是拉着亡灵战马走上山坡。

    当一片狼藉的棚户区出现在卡鲁眼中，他神色一变，当即翻身上马，急速奔驰。

    几秒之内，亡灵战马就跨过数百米距离，来到了依尼翠西门。

    残破的围墙和断裂的阻拦带告诉卡鲁，这是大军冲锋才能造成的痕迹。

    他心中一震，难道是联邦军队发现了依尼翠的异常，派出大军前来清理？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这里看不到任何刀剑劈砍的痕迹，也没有其他军械运输的车辙印，还有，仔细感受的话，能够发现一股淡淡的亡灵气息。

    这里究竟发生了是什么？

    卡鲁试着激发自己体内的亡灵气息，这是巫妖传承中用来大范围感应亡灵的方法。

    这一试，就试出问题来了。

    随着一阵无形的波纹荡开，强烈的死亡之气从镇各处冲而起，回应着卡鲁。

    难道，镇上其他人都已经……

    没等卡鲁回神，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咔啦咔啦……

    远处传来土石崩裂的声音，一股炽热的气息升起，顿时让卡鲁感到一种极度强烈的威胁。

    不好！那个方向是……

    母亲的身躯还埋在那里！

    感觉到地底似乎钻出了一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巨大生物，卡鲁第一时间想到了母亲。

    骑马太慢，卡鲁翻手把马收进亡灵空间，背后迅速弹出苍白蝠翼，朝动静传来的地方飞去。

    空中视野开阔，卡鲁认出霖底钻出的巨兽，那是吟游诗人口中经常提到的巨龙。

    一只巨大的红色巨龙！

    明明还隔了数百米，卡鲁被心中的强烈不安彻底占据，停止了接近。

    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就这样贸然冲过去，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只见红色巨龙在镇四周看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发出了长长的嘶吼。

    然后，巨龙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四爪距地，双翼展开，长尾轻摆，昂首向、

    空气中的某种东西汇集起来，在巨龙的嘶吼声中逐渐围绕在他，形成了一道炽烈的火环。

    随后巨龙开始借着这力量喷吐火焰，火焰龙息在祂面前凭空消失，似乎进入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声嘶吼，巨龙突然停止了动作。

    卡鲁一惊，连忙躲到建筑的阴影处。

    不知发生了什么，卡鲁感觉身边的一切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巨龙张开嘴，再次嘶吼起来。

    这嘶吼声中蕴含着强大的精神波动，莫名的悲戚不可抑制地从卡鲁心中涌出，让他感觉有些无力，巫妖之躯无法流泪，积压的情绪让他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烦闷。

    镇另一侧传来了动静，卡鲁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朝那边看了过去。

    黑色装甲的骑士乘着黑豹，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正当卡鲁以为这里即将爆发一场大战的时候，红色巨龙咧开嘴，带着奇怪的意味，跳进了某个看不见的洞口。

    一道红色火球冲而起，然后爆裂。

    无数炽红的火球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向了那一片熟悉的废墟。

    不好！那里是……

    卡鲁最担心的事情，终于以这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了，他只感觉那个火球像是同时在他脑中轰然炸开，眼前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

    所有的颜色在这一瞬间全都褪去，只留下一片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