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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放下防备的宫尚角?
    吃饱喝足了,神经放松了,积压的疲惫感忽然就压不住了,宫尚角有点困。

    换作从前,他会靠着莫大的毅力立即告辞,回角宫打坐、练刀,然后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现在……

    他不想。

    就是不想从这温馨的氛围里离开,就是不想压制困倦,就是不想工作。

    脑子里转着这样任性的念头,宫尚角的坐姿却依旧端正,腰背依旧笔直,只是反应比之平时略慢了点。

    对于章雪鸣的询问,他微微抬了下眼帘,给章雪鸣一个死水无波的眼神:“没有。”

    角宫和徵宫差不多,没来得及撤离的下人都死在了十年大劫里,新补上的几个厨子水平一般。

    最初是宫尚角要守孝吃三年素,但点心是能吃的。可厨房连合口的素点心都做不出来,发面馒头一股子酸味,他实在吃不下去,孝期又不好为口吃食折腾,只能算了。

    后来宫尚角发现身体被饥饿折磨,心里的痛苦似乎会稍微轻一些,干脆一日一食,饿着肚子练刀、饿着肚子做事,太饿了睡不着就起来修炼……渐渐便习惯了在饥饿状态下逼着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把自己压榨到极致。

    他的很多习惯都是在失去亲人的那一年里养成的。

    痛苦和愧疚总在他停下来的时候袭击他。想要报仇却不得不为宫门的生计奔波,仇恨迟迟不得宣泄的焦灼感鞭策着他、驱赶着他不停前进,直到……

    “哥哥,我和阿远要去练字,你去吗?”

    “去。”宫尚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他放任思绪乱飞,放任困意冲击,放任脑子陷入混沌。怕什么,弟弟妹妹都在身边,安全得很。

    懒洋洋地站起来,宫尚角头回没整理衣袍,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小的先去了章雪鸣的书房,看着她拿出木盒子来把笔墨纸砚颜料书本装进去,叫来侍女抱着:“我们去阿远那儿,他那儿地方大。”

    宫尚角又亦步亦趋地跟去偏殿茶室,别人看不出来,章雪鸣和宫远徵却发现这个人已经处在一种迷糊的状态里,完全是在靠本能行动了。

    他们两个对了个眼神,宫远徵想说什么,见章雪鸣轻轻摇了下头,又闭紧了嘴巴。

    侍女把木盒子放下,退出了偏殿。

    宫尚角垂眸站在那里没动,章雪鸣让宫远徵弯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阿远,带哥哥去卧房,他该休息了。”

    宫远徵走过去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反应。宫远徵又不敢贸然去拉他,武者的本能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

    章雪鸣便也走过来:“哥哥。”

    宫尚角眼皮动了一下,章雪鸣伸手试探地抓住他的袖子晃了晃:“哥哥,我们走?”

    宫远徵也抓住他的另一边袖子:“哥哥,我们走?”

    “好。”宫尚角含糊地应了一声,真就跟着他们两个走了,顺从得像是换了个人。

    到卧房里,宫远徵帮他脱了外袍、解了腰封,他忽然一把抓住宫远徵的手腕:“做什么?”

    声音还是含糊不清,虽然有点警觉,但不多,抓宫远徵手腕的手也没用力。

    “哥哥,你该休息了。”章雪鸣在宫尚角右手手肘的穴道上拂了一下,他便松开了手。

    章雪鸣把宫尚角拉过去,按到床边坐着,指挥宫远徵帮他取下发冠。

    宫远徵拆他发冠的时候,他下意识肌肉绷紧了要反击。却被章雪鸣一手按住了额头,一手拿住了颈椎,紧接着就挨了一套按摩连招。

    宫远徵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大威猛的哥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斥:“郑昭昭你又使坏!”

    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按揉成了一摊软趴趴的饼,趴在床上只会小声哼哼。

    宫尚角本来就困迷糊了,这会儿被捏得骨酥筋软的别提有多舒服了,没多会儿就连那点微弱的哼哼声都没了。

    “阿远,过来帮忙。”

    宫远徵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听指挥把宫尚角的大长腿搬到床上去,给他脱了鞋袜,又展开被子给他盖上。

    “现在做什么?”宫远徵傻傻地问。他哥就这么睡着了?还是放下全部防备的那种,太不真实了。

    “做我们自己的事。”章雪鸣见怪不怪,把宫远徵拉走。

    卧房门快合拢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开口问道:“去哪儿?”

    宫远徵吓了一跳,章雪鸣没好气地道:“哪儿都不去,就在外头守着你。赶紧睡你的,再啰嗦就把你扔出去!”

    效果很好,卧房里顿时安静了。

    到了茶室里,宫远徵一边从木盒子里把笔墨纸砚往外拿,一边小声问章雪鸣:“昭昭,你说哥哥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熬夜熬多了,熬伤了。”

    “怎么可能?哥哥最能熬夜了,每天……”

    “打坐一两个时辰就能顶一整天。”章雪鸣面无表情地把他以前说过的话背出来。

    宫远徵不敢说话了,眨巴眨巴眼,把章雪鸣让人给他做的支书的架子支起来,家规翻好页夹上去,老老实实地抄书。

    章雪鸣走来走去地调整仿着她的书房安装的铜镜采光设备。

    等茶室变得亮堂起来,也不过花了小一刻钟的时间。章雪鸣没用神识,单凭听力都能听到两个隔间的距离外,那个多出来的、缓慢有力的心跳声。

    不靠近也不离开,鬼才不知道那个死蜂窝煤精想干嘛!

    这不是多疑成病了,是偷听上瘾了吧!?

    章雪鸣心里骂骂咧咧,面无表情地把宣纸铺开,颜料拿出来。

    “生气了?”宫远徵蹭到她身边,手指爬进她的阔袖下,勾住她的手指,“我昨天没熬夜,你知道的。”

    “嗯,所以没生你的气。”章雪鸣抬手摸摸他的脸,一点都没有压低声音说话:“我气的是那个给你做了坏榜样的笨蛋哥哥。”

    原来还是为了他。宫远徵心花朵朵放,因方才的事而起的那点小醋意不翼而飞。

    他蹭蹭章雪鸣的掌心,想了想,还是说:“昭昭也不要生哥哥的气,他不是不想休息,他只是、只是……”

    “只是习惯了把宫门和家族放在一切之上。总是忘了自己是个人,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虽然宫尚角的改变,章雪鸣都看在眼里,但这个人那种异乎寻常的责任感她是见识过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还是担心宫尚角脑子一抽,把宫远徵也拉去跟着他当老黄牛。

    怎么办?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章雪鸣一秒酝酿好情绪,转过头来看着宫远徵,伤感地道:“你知道吗,阿远,有时候我会有种感觉,宫门就是棵看似枝繁叶茂实则内里千疮百孔的大树,全仗着庞大的树根拼命汲取养分来维持繁荣的假象。哥哥就是那树根,沉默地供养、沉默地被忽视。一直以来,肯刨开泥土,为他捉虫浇水的就只有你……我真怕哪天他会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