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双子大楼的事情教会了柯南什么的话,那就是让他明白了组织究竟有多么肆无忌惮。
这场疑似恐怖.袭击的活动并没有在社会上引起什么波澜,反而一片风平浪静。
哪怕在日本领空出现了一架不明来历的武装直升机扫射大楼。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柯南不敢深想。
他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
对付平常的罪犯,他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推理、破案,找出他们犯罪的证据和手法,然后将他们交给警方。
这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因为无论警方显得再怎么无能,也很少有人会怀疑他们所代表的秩序本质。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之后这些罪犯会怎么样,会被处以怎样的刑罚,亦或是通过怎样的辩驳为自己削减量刑。
不管怎样,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是无需怀疑的。
可在对待黑衣组织的态度上,有一部分本该有所表示的群体却三番两次地保持缄默。
他不明白。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无论在各种故事或是现实当中,要想坚定地扞卫正义,这种足以动摇认知的怀疑是避无可避的。
不是所有英雄生来就有与黑暗斗争一生的勇气。
也不是所有的英雄都能顺利走完一生。
他们成长的道路往往是曲折甚至回环的。
显然,我们的这位小福尔摩斯并没有真正的福尔摩斯那样坚韧的内心,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十分的浅薄,对于正义也止步于浮于表面的印象。
他也许用了很大的勇气,让自己做好了坐在棋盘前与黑暗对弈的准备,但他还没明白,最重要的不是执棋思动,而是看清对手。
他还没有看清自己所面对的黑暗。
如果福尔摩斯真的来到现实,看到这位正在苦恼的小侦探,也许会放下他的老烟枪,轻笑一声。
如果你连黑暗的模样都没有看清,又该如何证明你所知道的光明呢?
千代光并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正在思考自己信念的本质。
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要直面黑暗的本色了。
灰原哀不愧是黑衣组织出来的女人,哪怕平常面无表情时再怎么清冷,发起飙来的时候还是能泛起些许让人背脊发凉的杀气。
此时她正抱着胸站在茶几前,紧盯着乖巧坐在沙发上的千代光,久久不发一言。
简直冷得像块冰。
从今早开始她就是这样了,千代光本来像往常一样跑到博士家来蹭早餐,却迎面撞上了她的眼刀。
他第一反应就是:他的事发了?!
几乎只用了0.1秒,他快速地在脑子里搜寻着自己做的可能引发灰原哀发飙的事情。
是他几次暗中给博士加餐被发现了?
不,应该不是,不然的话博士应该也会在场,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遭殃。
她知道那些咖啡都是被他藏起来了?
如果是这事不至于脸色这么难看......
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吧......
千代光心中有所猜测,更加正襟危坐,没敢擅自开口,生怕刺激到灰原哀,惹得情势升级。
良久,灰原哀似乎是站累了,从鼻腔中挤出一道冷哼。
千代光见有机可乘,连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带着三两谄笑扶着她的肩膀,让出位置给她坐下,又小跑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来。
灰原哀抬眉看了他一眼,见这小子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气也不太好出了。
毕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
事实证明,有时候脸皮厚一点还是有好处的。
小口喝了点水,灰原哀浑身那种冰冷的气场总算是收敛了些,不说让人如沐春风,至少也只是比平常低温了些。
这已经是难得的胜果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差这第一步的软化,有了缓和的开端,后面就都好说了。
千代光知道,这次算是混过去了。
“今早我检查装有解药的盒子,发现里面少了一颗药。”灰原哀放下水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没错,是我拿的。”千代光没有多犹豫,直接就承认下来了。
既然她现在提出来,就是对这件事有了想法,狡辩是没用的,反而容易再引发她的情绪。
老实交代就完事了。
“为什么要无视我的提醒,我明明说过吧?服用这种解药可能会产生抗药性,在研究出新解药之前不能再随便吃了,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地......你难道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吗?”
千代光先是摇了摇头,“我没觉得你在吓我。”
“那你还......”
灰原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知道这个版本的解药有缺陷,还原会伴随剧痛,而且恢复的时间还十分短暂。”
“但再怎么有缺陷,它也有让我恢复原样的效果,能够让我拥有这具小孩子身体没有的武力值。”
千代光的眼神认真。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下一次吃解药,你就彻底失去变回原来样子的机会了,只能做一个小孩?”灰原哀并不觉得这个理由能说服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惧怕这种未知的可能,没有选择吃药,那你在杯户饭店那次就死了。”
“吃药带来的抗药性也许会让我失去变大的可能,但如果你死了,那我就彻底没了变回去的可能。”
“无论是谁,这种简单的选择题都会做对的吧?”
灰原哀哑了下,一时也无法反驳。
千代光一见她动摇,心中暗喜,连忙乘胜追击,给她添一把火。
“我可以选择不服用解药,但绝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没有,这个道理我想你能够理解。”
“而且正是因为我信任你,没有将你的话当耳旁风,才会照顾到你的感受,悄悄拿药,况且只拿走了一颗应急。”
“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真的没当一回事,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拿走一整盒药,也不用在乎你的感受。”
一套组合拳下来,灰原哀也不得不说他的话有道理。
左右找不到足够的支点反驳,她总不能恼羞成怒地控诉他随意进出女生的房间吧?
最终她还是退了一步,妥协了几分:“我可以给你解药,但你要确保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而且每次服药要通知我,让我了解情况。”
“如果你瞒着我服药的话,我很可能误估数据,导致后续的解药出问题。”
千代光举起手:“报告老师,除了上次救援以外,没有私自用过解药!”
灰原哀看他还有心情搞怪,无语地摆了摆手,就要把他赶走。
然而千代光却话锋一转,一手回马枪打得她猝不及防。
“灰原老师,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你要一大早清点解药的数量吗?”
“心血来潮,不给吗?”灰原哀平淡地说,拿起桌上的水杯轻抿了一口,又伸出手撩了下从耳旁滑落的头发。
千代光眯了眯眼。
“应该不是骗我今早清点,实则昨天晚上发现的吧?”
“我依稀记得我拿药的时候,药盒里已经有两个空缺的凹槽了哦......”
灰原哀隐隐有些坐立不安,但很快压抑住了,安稳地靠在沙发上,接住了他的目光,似乎没有半点心虚。
“应该不是灰原老师想要试药,才发现数量不对吧?应该不是吧?”
“当然。”灰原哀底气十足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所指的究竟是还是不是。
千代光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人的破绽,叹了口气。
“还在这说我,之前让你别拿自己试药,我的话不也是成了耳旁风?”
灰原哀还在嘴硬:“没有!”
“那你电脑上那些实验体数据是哪来的?”
“是......是小白鼠!”
千代光挤出死鱼眼:“你现在找出一只吃过Aptx4869的小白鼠给我看看?”
“......”
没动静了。
终归还是知道这个女人的本性,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不强硬一点的话,就算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她还是会自己去试药。
千代光竖起手指:“我们约法三章,我保证以后不偷拿药,而且每次服药找你报备,而你停止一切拿自己试药的行为,需要实验数据的时候联系我,我来提供。”
见灰原哀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又要玩阳奉阴违那一套,面上答应不干,估计心里想的是下一次做得隐蔽些,别再给他发现了。
他恶狠狠地说:“如果让我发现你偷偷拿自己试药的话,我就把你做出来的解药全部偷走!”
“每天早中晚三个时间各来一趟,绝不可能让你留下一颗解药!”
灰原哀瞪大了眼睛,仿佛没有想到这个人能做出这样无耻的恐吓。
但迫于他的淫威,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接受这个条约。
......
黄昏,是一个浪漫的时分。
当日与月轮换之际,总会有一瞬间同存于空,彼时夕阳几乎融化的温柔与初月清婉的光纱交织,在天空上共绘了一道层次感分明的底色。
日本人也将这一时分称作“逢魔”。
在日本的传说中,黄昏往往是妖怪出行的前奏,再之后,便是百鬼夜行。
这些传说起始于耕织时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提醒人们不在夜晚外出,被野兽攻击,一系列物语传说被编造出来,赋予了黄昏这一时刻光怪陆离的意味。
然而另一种更加广为人知的东方文化中,则对黄昏有着更加内敛温和的憧憬。
虽然形式不一,但它往往象征着离别与失意。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诸如此类。
当然,比起这些,更多的则是一种独特的生命力。
如果说初晨是生息火种,正午就是兴旺柴篝。
而黄昏,就仿佛敛息藏温的炭,看似将熄未熄,实则余温无穷。
因此,黄昏又有了一层令人愉快的意味。
重逢。
正如新泉遇旧石,老树逢雏鸦。
江古田心理诊所的窗外,有些发枯的秃枝上站了三两只乌鸦,他们安静地低头啄弄着羽毛,时不时展开翅膀扑棱两下,随后又安稳地立在那里。
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它们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最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锁定在屋内办公桌后,一道闲适的身影上。
莱克特教授翻新了一下自己的笔筒,先前那只英伦皇室风格的金丝楠木笔筒已经跟不上他的品味了,现在他对这种看起来过于沉稳的风格不太感冒,换成了一块橙玉打造的。
亚当在门外站定,轻轻敲了下敞开的门,端着一只茶盘走了进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随后把几碟点心也卸了下来。
他将空了的茶盘夹在胳膊下,娴熟地捏起茶壶,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花茶很清亮,从壶嘴缓缓流出,注满了四分之三茶杯。
“谢谢。”沙发上的不速之客礼貌地道了声谢,将自己头上那顶有些夸张的黑色高礼帽摘了下来,放在一旁,随后一手持起茶托,一手捻开盖子,浅尝了一口。
“不错的茶。”他放下茶杯,眉头微挑,毫不吝啬地称赞了一声。
亚当安然受下。
比起他在香格里拉上作为杀手eva活动的时间,他跑去接受管家培训的时间反而还要更长一些。
“你有个很合格的管家,他让我想起了以前跟在我身边的一位老人。”沙发上的人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黑色礼服,从领口到袖间,腰带到裤腿,每一处都一丝不苟,严肃得仿佛上两个世纪的老派绅士。
见莱克特教授似乎暂时没有打算回话的兴致,他也不恼,十分有耐心地又尝了块点心。
不得不说,虽然他的耐心很好,但这份招待也给了他的耐心足够的尊重。
“看来至少在品味这一方面,我们还算相似。”
那人抬起头,观赏着占据了半面墙壁的油画《天罚》,看骑士染血的盔甲、看不沾血迹的银剑、看恶魔不知悔改的狞笑。
莱克特教授心情并不好。
他转头看向窗外,与那几只好奇盯着他的乌鸦对视。
他不喜欢乌鸦。
不是因为所谓“不祥”的说法,单纯是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乌鸦这种鸟,往往扮演着不速之客的身份。
沙发上,另一只乌鸦从《天罚》上收回目光,悠闲地品着这份有些晚了的“下午茶”。
如此看来,这大概会是一个不太安宁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