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孩子说胡话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听到时时传来的孩童惨叫声，坐在书房里的父亲有些发愁，灵予这孩子，自从那天大病一场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寡言少语，现在又是胡言乱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唉，说到底还是他们两个大人的错，灵予才几岁啊，就该快快乐乐的才是。以前不明白，到了最后，才发现灵予小小年纪已经背负了这么多。

    只是等到悔悟却还是迟了一步，灵予这孩子已经对他们两个人有些生分了，不光是他们两个，灵予似乎对其他的人也没什么感情，无论是贴身的丫鬟，还是带她长大的管家，在她眼中，似乎都跟可以随时抛弃的傀儡一样，整个人冷冰冰的像是在修行无情道，若是不加管制，恐怕日后一定会走到歪路上去。

    可他们又不敢管教，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

    父亲叹了口气，他本身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曾经的天骄一夜之间便坠落凡间，那颗道心也被彻底击碎，整个人完全地被过去束缚住了，变得怯懦、畏首畏尾、蜷缩在这偏远之地，甚至把自己的孩子也给耽误了。或许，让灵予离开他们会比较好吧，离开这对她来说只剩下痛苦的青苍城，去到更高远的世界中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爹，我想跟着小红去凡间看看。”

    “你怎么突然想去凡间了，你现在还小，出去太危险了。”

    父亲摸了摸灵予的小脑袋，把她刚刚被母亲扎好的头发都弄散了，撅起来一小撮呆毛，让本来能被称为万古未有的小天才的灵予看起来也变得呆呆傻傻的了，再加上本就短小的身材，活像是一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小团子，全然没有那天仙之姿了。

    “我想要到外面玩嘛，我还没有去过凡间呢，小红会保护我的，她可是天下第一的女侠！”

    灵予抱着父亲的手撒起了娇来，谁让她也没有什么好借口出去，就算有，也会被一句你现在还太小了给压下去。不过按照模拟中的结果来说的话，就算父亲母亲不同意，她也是可以偷偷溜出去的，所以问题不大。

    “嗯……如果你非要去的话，也不是不行，凡间再怎么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小红也是武林高手，有她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父亲思考了一会，居然答应了灵予。若是换做之前，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可是这几天小灵予也不知道是患了什么心病，整天疯言疯语，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自己和灵予她娘都不是什么好榜样，给灵予太多压力了，让她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没想到父亲居然答应了，他在模拟里面可是没有答应的，看来模拟就是模拟，也不能全信呀。

    “你娘大概不会同意这件事，你现在趁你娘不在直接跟着小红走吧，等你娘回来我会跟她说的。你穿上这件灵甲，筑基期以下的修士都伤不到你，符箓的话，你现在没有引气入体也是用不到，不过爹在你的身上也留下了一道神识，要是真有危险，你在心中默念一声爹爹救我，爹便会立刻赶过去救你的。”

    父亲虽然已经颓废了，但一旦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那也是雷厉风行。“啪”的一声便给灵予套上了一层灵甲，灵甲一穿上只是闪了一下便融入到了灵予的体内，显然是一件上品法宝，即便没有灵力催动，光是套在身上就有不小的防御力了。

    “去吧，一路顺风。”

    父亲又在灵予身上种下了一道神识，用手轻拍一下灵予的背，也不等自己的女儿给他告别，瞬息便将灵予扔到了已经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准备离开的小红身边。坐在马车里面的小红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心中大惊，差点拔剑出鞘，一看是自家小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小红，早上好呀！”

    灵予哂然一笑，却不管小红是怎么想的，直接将父亲答应让小红带她去凡间转一圈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小红虽然是极力劝阻，但这到底是家主的意思，她作为侍女怎么也不能违背，只好让了却尘缘的潇洒之行变成了照顾小姐的带娃旅行。

    ……

    青洲人族领地的西极便是青苍城，再往西数千里，便是妖族的领土。

    青苍城坐落于一处灵脉断脉之上，这处断脉原本应是妖族领土中的一条大灵脉的余脉，但在万年前的大战中，被人族大能一掌劈开，硬是将这一条断脉划归到了人族的领土之中，建立了青苍城，变作了人族的桥头堡。

    但也是因为这一掌，导致除青苍城之外，方圆千里皆是灵气稀薄的凡土，后分成了诸多凡人国度。那些凡人小国，皆将青苍城当做仙城，却不知这青苍城也只是青洲无数修仙小势力中略微有名的一个罢了。

    凡人界是对灵气稀薄地区的统称，进入凡人界的修士因为无法获得灵气的补充，体内的灵力将会迅速消耗，如果长期滞留凡人界，轻则法力尽失，重则跌落境界，故而极少有修士会到凡人界之中。因此在凡人界中，修士是书中的仙人，妖魔鬼怪也是口头的怪谈，所谓仙凡殊途，正是如此。

    凡人界中的生灵因为缺少灵气的滋养，几乎不可能诞生出灵根，即便有也不过是伪灵根五灵根之类的，就算入了修仙界，若无奇遇，终生也达不到筑基境界，寿元亦不过百岁。就像是曲飞虹，靠着一口灵粥突破到了炼气期，但此生的最高成就也不过是凡人中的第一女侠，到了李府也只能做一辈子侍女，混个驻颜丹、延寿丸，草草百年。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哪怕不能修炼，人族依旧是万物之灵长，凡人界对于修士而言也不能算是一无是处。除传统的灵气修仙外，世间还存在着集众生愿力而成的神道，集众生怨念而成的鬼道，以及靠血煞之气修炼的种种邪道。

    神道还好说，山神河伯，也能靠百家香火达到类似于筑基的境界，而一国气运所化的龙脉真灵，更是有达到元婴的存在，只是受限颇多，往往隐藏于世间，不能为凡人所见；鬼道之类的，多半是些连练气都摸不到的小小恶鬼，凡人武者都能靠真气灭杀。唯有天时地利俱在，集一城万民怨念所化的鬼王，才能说是堪堪筑基，往往只在乱世之中能瞥见一丝踪迹，在凡人史书中留下怪诞一笔。

    ……

    “呵，一些逃兵散勇，在这里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也敢拦我的路！”

    曲飞虹周身血气翻涌，手中三尺青锋洒下一线血水，面前横七竖八地倒着些尸体，有的尸首分离，有的惨遭腰斩，更有一些直接被竖着劈成了两半，脏器洒落一地，恶臭不堪。

    手中长剑一转，挥剑入鞘，只留下一弯血迹，好似有人用细笔点朱砂画在那大地上。

    出世二十载，剑斩百余人。好汉枭首去，英雄剑穿心。曲飞虹自是见惯了这等场面，心早就比鱼还要冰冷，只是今天这一次，却让她心中也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自家那尚且年幼的大小姐还在后面看着。即便是在江湖上浪荡惯了的曲飞虹，也不觉得在小孩子面前这么残忍地杀掉这些人是什么好事，只是她许久未出剑，又是独身常了，一时兴奋，竟把灵予给忘记了。

    驾车的车夫面色不善地盯着曲飞虹，身上修士独有的威压隐隐放出，让本就心虚的曲飞虹身子直接矮下去了半截。不过，还没等曲飞虹请罪，或者是车夫开口责备，灵予却先打破了这紧张的局面。

    “哇，小红好飒啊，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女侠，无敌！”

    灵予看见那血腥的场面，没有一丝的害怕，反倒是眼中绽出两点金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曲飞虹，露出崇拜的表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咳咳，不对，哪个少女没有一场侠女梦，哪怕是自称万古第一的李灵予见到曲飞虹剑斩一切敌的模样，也不禁心向往之。她不是一般的七岁小女，而是天生的修士，注定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间一切斗，心中自有战天斗地的无敌意，只是生在温室，养在闺阁罢了。

    不过略显遗憾的是，小红下手过于干脆，竟没留下一个活口，让想要补刀赚取模拟值的灵予没有拿到属于自己的一血。

    “小姐……”

    曲飞虹想要说些什么，她觉得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哪怕不至于害怕，也不会像灵予这般眼中饱含憧憬。就连她自己，这个年纪虽是已经开始习武，却依旧是一个连兔子都不敢杀的世家小姐，等到了家破人亡之后才舍弃了那过分软弱的善良。

    “这一路上拦路的劫匪颇多，有些瘦弱的像是流民，还有些穿盔甲的像是逃兵，如此看来，这凡间似乎将有大乱啊！”

    车夫没了再继续责怪曲飞虹的意思，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凝重，他虽入李府数十载，从少年到中年，但也是从凡间走出来的，几十年的时间，这天下居然已是风雨飘摇，山河难定，不免也为这天下苍生多了一份忧虑。

    “不过仙城不理凡间事，世间如何，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只是这乱世之中，希望不要出些鬼怪邪修。”

    车夫的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修仙界有因果感应一说，这随口一句说不得就是惹火上身的引子，尤其是那些邪乎的神道鬼道之物，本就是由一念而起，更是会因这一语成谶。

    还没等车夫出口找补，灵予心中却是突然一紧，已是什么都来不及了，只是遵从本能往地上一趴，便感觉一道腥风从头顶上吹过，那刚刚开口的车夫已是断为两节，肠子被拖拽到数米远。

    “桀桀桀，没想到这凡间山野居然会冒出来修士，可惜遇到了本尊。”

    一个黑衣邪修出现在了不远处，他右手捏着车夫的后脖颈，头一偏，竟用撬开了那个车夫的嘴，一甩头，扯出一段满是舌苔的染血舌头，噗嗤噗嗤地嚼了起来，好似在吃一块牛皮糖。

    “这人过中年，肉便不好吃了，唯有这舌头既不算柴又有劲道，真是百吃不腻呀，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