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亥时，子时。

    丑时三刻，鸡鸣之时，城楼之上突然冒出火光，脸上沾血的人高举火把，看着城下聚集的成千上万的灾民，手一挥，落下的闸门便被城楼上的人一点点的拉起，而后面主城门的门闩也被拔下，开出了一道能容三人并肩而行的缝隙。

    “莫惧牺牲，为我教献身者，皆可入真空家乡！”

    灵予站在临时制成的土台上喊了一嗓子，身后的灾民便在两位使者的带领下绕过灵予，从城门鱼贯而入，而小红四人也带着他们选好的精锐，跟在灾民后面，前去把守四门。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了后，城中却突然冒出了冲天火光，有滚滚浓烟从城中心向空中飘去，染黑了这恬静的夜色，遮掩住了星辰明月。

    灵予看着升起的浓烟，内心有些不平静，以往模拟中，对攻下江城的事都是一句带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即便模拟中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事情，或许在现实中，也会因为觉得模拟过这件事，便粗心大意，反而弄巧成拙。

    于是灵予也没有像她以前那样找地方摸鱼，脚下一蹬，那筑起的土台便顷刻碎裂，而灵予也借着这股力道跃入空中，直接飞过了高耸的城墙，调整好姿势，直直地往那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城主府坠去。

    城主府火光漫天，那可以称得上小皇宫的宫殿群已经被火焰吞没了一半，火光之中，肩上带着红袖的兵卒正在与城主府的守军拼杀着。

    玉秀手中宝剑一翻，便砍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人，腰间又一用力，返身一剑，又将身后准备偷袭之人钉穿了脑壳，鲜血溅了她一身，红袍赤甲，如地狱中杀出的修罗。

    她脚下踩着十几具尸体，流淌的鲜血已经成了一小片能够淹没靴底的血潭，包围她的守军皆是身体颤抖，不敢上前。

    玉秀没有去理会那些吓破了胆的人，忧心忡忡地看着焦灼的战局不断地向着对她不利的方向倒去，纠结了一瞬，眼中便闪过一丝坚决。

    她决定自己先拼杀出去，跟灵予带来教众会合，再跟这些守军作战。

    这次是她失算了，她今夜被镇南大将军邀请来城主府赴宴，她心想这正好能够把他拖延住，让自己的手下能够顺利打开城门，就并没有拒绝，却不成想，这居然是个鸿门宴。

    酒过半，便听到摔杯之声，城主府中居然冒出来了几十个刀斧手要将她就地斩杀。

    那江南的世家察觉到城外灾民举止反常，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先下手为强，怂恿了江城内的镇南将军，决定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把玉秀这个他们认为的祸端拿下。

    若不是玉秀气运加身，说不定就真的殒命于此了。但好在玉秀今夜也打算袭击城主府，那刀斧手冒出来的下一刻，她安排在城主府四周的百余名亲兵就紧接着攻入了城主府，把那些刀斧手给包围了起来。

    但没成想对方更是谨慎，不单在席间备下了刀斧手，更是将一支千人的守卫军安排在了城主府附近，等到自己的亲兵攻入城主府，他们就把城主府给围了起来。

    整个战局就像是一个花卷，玉秀挟持着镇南将军，几十个刀斧手包围着玉秀，玉秀的一百多个亲兵又对刀斧手虎视眈眈，而府外又有千余卫兵封锁。

    玉秀这边虽然看上去兵力不足，但她却挟持住了镇南将军，让他手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玉秀本以为自己能靠着镇南将军脱身，或者坚持到灵予带人来救援，却不成想自己还没出城主府，手中的镇南将军便被人一弩箭爆头了，那率领着守卫军的副将，居然是江南世家的人，不想在依附于圣公，想要杀掉这个被圣公派来监视南方的镇南大将军，自己割据一方。

    因此他虽然杀了镇南将军，却也跟玉秀不是一伙的，对于世家而言，无论是镇南将军还是玉秀，都不过是圣公的狗，既然把镇南将军给杀了，那玉秀也决不能放走。

    他的弩箭直接把战局引爆，作为镇南将军死士的刀斧手见镇南王身死，个个怒发冲冠，便要和副将拼命，率先跟守卫军拼杀在了一起。

    随后玉秀的亲兵也加入了战局，但那一千名守卫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很快就把玉秀他们分割开来，几个人围攻一个人，甚至向着城主府放了一把火，想要把玉秀他们烧死在里面。

    玉秀回头看了一眼不断蔓延的火势，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咬了咬牙，突然暴起，挥剑连斩三人，将包围圈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拼着肩膀中了一刀，硬是冲了出去。

    可还没等到她多走几步，便看见无数弩箭向她飞来，大有把她射成马蜂窝的架势。原来是那些守军已经拿下了江城的内墙，居高临下，手持弓弩，要让城主府的人有进无出。

    玉秀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弩箭向她飞来，下一瞬便要穿透自己的肌肤。

    她不甘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划过了自己的一生。

    她幼时父母双亡，跟着兄长一起被叔父收养。稍微大点后觉得自己一身才华，不甘心就这么嫁为人妇，于是女扮男装去到了太学读书。

    后来天下大乱，叔父也死了，就跟着兄长投奔到了圣公的麾下，开始四处征战。而后兄长被杀，自己跑到了这南蛮之地，遇到了小仙师，消沉的心，又开始了跳动。

    可她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不知道小仙师知道自己死掉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生气吗，会悲伤吗，会为自己报仇吗，会记得自己吗？

    还是说她会忘记自己呢？仙人长生不死，自己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她又为何会记住自己呢？

    之前不该跟她闹别扭的，她只是希望那些灾民能够过得好一些罢了，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一些，现在就这么不告而别，她一定会很生气吧，说不定还会讨厌自己。

    不过即便是讨厌也好，至少能留下些什么，总比被人遗忘要好，如果她能记住自己的话。

    心中无限苦涩，可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反而听见了什么物体坠落到了地面上。

    玉秀有些迷茫地睁开双眼，眼前是尘土飞扬，尘土之中，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浅浅的土坑之中，血色的屏障出现在她的周围，无数弩箭被血色壁障阻挡，失去了力量，纷纷落到了地上。

    “玉秀……”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那烟尘逐渐消散，而那身影也愈发清晰。

    “你不信我，如果死了的话，可不会入真空家乡！”

    灵予回眸一笑，如这炼狱火海中的一汪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