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往，一年时光匆匆而过，回首过往，那些曾经光鲜的记忆已然褪色，化为朦胧，只能出现在醒后便会忘却的梦中，留下不知为何的泪痕。

    再次踏足这片灵气贫瘠的大地，灵予有些恍惚，她竟是畏缩了，不愿去见玉秀，不愿去与她道别，因为经此一别，两人便真的要相隔千万里，再难聚首了。

    而不是像现在，虽然强忍着不见面，却终究只是隔了层纱，稍稍侧头便能看见她的身影，迈开腿，便能与她相见，张开手臂，就能拥抱在一起。

    ……

    “爹爹，我不想让姐姐走……能不能不要让姐姐嫁人？”

    城中，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拽着父亲的衣角，哀求着她的父亲。

    “傻丫头，天底下哪有不会分别的人啊，你以后也会嫁人的，到时候便也见不到爹爹和你娘亲了。”

    父亲亦是因女儿的嫁人而伤感，但他到底是成年人，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要，不要，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留在爹娘的身边！”

    女娃娃没有得到父亲的迁就，反倒得到了一个更大的噩耗，眼泪当即就在眼中打起了转来。

    “好孩子，爹娘何尝又舍得你呢？可爹娘终究会老去，到时候，就真的只剩下你孤身一人了。再深的感情终究也是要道别的，然后去遇见新的人，建立新的关系，人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过来的啊。”

    从旁路过的灵予脚步加快，如果分别是必须的话，那不好好道别可不行呢。

    绕开皇宫的守卫，也绕开那些有些熟悉的人，灵予脚步轻盈，即便不动用灵力，在这守备森严的宫城中穿梭依旧如鱼得水。

    只是在她转过一个拐角时，却突然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抬头向上，便碰上了那一双闪烁着喜悦与泪光的眼睛。

    “小仙师，你，你终于回来了……”

    当了一年皇帝的玉秀如今浑身气场已是不怒自威，但在见到灵予的那一瞬，整个人便软了下来，那好不容易练成的帝王心术此刻也全都卸了下来，任由自己心情吐露，任由泪水充盈眼眶。

    “嗯，我回来了，见到我不开心吗？”

    灵予在玉秀紧紧的怀抱中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踮踮脚，伸手拭去玉秀眼中打转的泪水，又点在她嘴角两侧，稍稍用力，给她扯出一张滑稽的笑脸。

    “嗯，见到小仙师，我自然是欣喜的。”

    玉秀用臂弯托起灵予的小屁股，让灵予能跟自己同高，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本来跟在玉秀身后的宫女侍卫们，之前还遇上前拿下刺客，此时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定在地上，不敢多出半分动作，打扰了陛下与神女大人的好事。

    神女大人是仙人，说不定不会跟他们计较。但陛下虽为仁君，却向来是杀伐果断的，要是真惹了她，自己这项上人头指定是要落地了，就是能不能保住三族还要另说呢。

    “你们先退下吧，朕与神女有要事相谈，在朕传唤你们之前，你们不必再跟过来了。”

    玉秀的声音让那些侍从们如蒙大赦，齐唱一声喏，便脚底抹油般地消失了。

    “呐呐，玉秀你知道虫孽一共有多少种吗……”

    见没人打扰了，灵予按着玉秀的肩膀，兴奋地向她炫耀着自己这一年所学到的知识，玉秀虽然听不懂，却也用心记着，时不时地点头称赞灵予的博学多识。

    玉秀知道自己跟灵予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灵予说的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不过是传说，但她却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都记下了，这样的话，她就也能与灵予有共同话题了。

    夕阳西下，两人在宫中园林里散步，不知不觉间便已要入夜了。

    玉秀抱着五六十斤的灵予走了一路，她这一年劳于案牍，疏于锻炼，手竟有些酸了，正在她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把灵予放下来的时候，灵予却扯住了她的肩头，用灵力托起了她的身子，带着她飞到了云霄之上。

    “小仙师，你这样使用仙术，可是无事？”

    洛城在身子下面一点点变小，玉秀竟觉得现在的自己，伸出手便能摘下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无事无事，玉秀，今天可是六十年一遇的帝流浆，你可要好好看，万不能错过。”

    月宫洒下万千月华，如银线在大地上编织，璀璨夺目隐去万点星光。

    月下的人儿，如同那宫中的神女，本自清寒，却偏偏下了凡，掳了人间的君王，偏要与这孤家寡人共赏这番美景。

    只是不知，此夜之后，神女是否仍有意，愿与这君王沉沦红尘，还是要回到那孤寒的月宫，独留凡人夜夜望月垂泪。

    “好美。”

    玉秀看着那光耀万物的月华，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是吧，唯有在这高空之上才能看见如此壮观的景色呢，如果在地面上的话，只会觉得月亮要比平常更亮一些罢了。”

    灵予解释道，她也是第一次欣赏到帝流浆，毕竟相比起她不足十岁的年龄，一甲子一遇的帝流浆还是没那么容易看到的，不像是那些几千年上万年的老妖怪，根本不稀罕这番美景，最多就是趁此时飞到月亮上去，多采一些高活性的月精罢了。

    “小仙师，这天下到底有多大啊？”

    玉秀赏完月，低头看向苍茫大地，竟发现大炎不过能被自己一脚遮住，而往远处望去，却还是看不到边界。

    “嗯，单论青洲的话，青洲天如穹盖，其高千亿丈，地如方盘，其边千四百亿丈。若是龙洲，有帝星七颗，每颗皆与青洲相差无几，若论无灵深空，则是无穷无尽，广阔无垠。至于其余七洲，又尽不相同。”

    灵予想了想，对玉秀答复道，她所要去的苍启宗位于青洲的中心地带，与青苍城相距五百亿丈，哪怕是化神修士，若不借助传送法阵，也需要赶上几个月的路才能到达，而远距离传送阵需要消耗的灵石又不是小数目，故而这里才会被称为边荒之地。

    “原来世界这么大啊，这么说来，大炎真的好小好小。”

    玉秀不禁感慨道，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在小仙师的眼中，她拼尽一切去拯救的大炎，应该也只不过一粒芝麻吧。

    “玉秀，我这次来是要与你道别的，我要去苍启宗了，下一次再相见的话，应该就是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了。”

    帝流浆的光辉散去，灵予对玉秀说出了辞行的话语。

    “没事的，小仙师你去就好了，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玉秀自见到灵予的那一刻便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如今也并没有太过感伤，只要她还能记得自己就好了，她总要遇到更多的人，到那时候，只要她仍然愿意回来就好。

    “小仙师，不必留恋，任何过往都是带不走的，人啊，只要勇敢地向前就好了！”

    无论是她还是自己，任何过往都只能是甜蜜的回忆，接下来的，只要勇敢地前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