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予家的饭菜不算太好，多是些素菜，从青苍城周围的灵田里收来的时蔬，稍微清炒一下便端上了桌。

    这桌菜青青白白，若是放在凡间，只看卖相，估计也是宴不了大宾的，好在这是修仙界，饮食只不过是交谈的润滑剂罢了。

    而且比起菜来，对于修士来说，喝什么酒才是最重要的。

    酒是穿肠毒药，酒是刮魂钢刀，酒是夺命套索。酒后失言，酒后乱形，因酒而丧命的修士并不少见，但酒却从没有绝迹。

    只因它是交际场的神兵，失心人的麻药。

    青苍城中无好酒，多是自家土酿，拿不出门面。好在银竹并不吝啬，便取出那瓶似乎永远也喝不完的龙涎一号，为灵予的双亲和自己倒上了一杯。又见灵予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她也是有些心软，只好给灵予也斟上半杯，只希望她不要喝得太醉。

    “这酒闻起来好熟悉……”

    母亲平日便喜欢喝上几杯，闻一闻这酒香，沁人心脾，韵至神魂，便知这是酒中极品，只是她却觉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闻到过了。

    她也是奇怪，这酒是银竹拿出来的，想必也是名贵至极，自己平常喝的都是自酿的果酒，又怎么可能跟它沾边呢？

    “这是龙涎一号，咱俩当初结契的时候，喝的便是这酒。”

    父亲则是想起来了，露出缅怀的表情。

    当年灵予的曾祖母流落青洲时，也带了不少家当，其中便有她与李凌结契时所剩下的合卺酒，因为当初只各饮了一杯，便还剩下许多，便传了三代，直到灵予父母结契时才喝了个干净，一点也没给灵予留。

    银竹颇为意外，没想到他们居然曾喝过这酒，便猜想此中兴许有不少秘闻。父亲也不藏着掖着，见银竹有兴趣，便跟她讲起了自家的过往。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七大宗的人想要查的话，也很容易就能查到，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再者，银竹之前的行为也让灵予父母好感大增，也是希望她能在苍启宗里多照顾一下灵予，也就没把她当做是外人。

    话题打开了，三个人相谈甚欢，亲密得好似一家人，倒是在一旁插不上嘴的灵予有些吃味了。明明自己才是父母的女儿，为何现在倒像是个外人，那些对自己三缄其口的秘密，怎么遇到银竹，便毫无保留地都说了出来。

    只是灵予本就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只是低头吃菜，等他们提到自己时，便随声迎和两句，倒也没被人瞧出什么异样来。

    “你这孩子，就知道吃，之前也没见你吃多少，现在都快把桌子吃没了。”

    母亲聊了半天，本想再吃点东西下酒时，却发现桌上早已是杯盘狼藉，那些饭菜尽数进了灵予的肚子里，便抱怨了一两句。

    “不要太责怪灵予了，她多年没回家，想念家里的饭菜也是正常，自然会吃得多了。上次我来青苍城是有任务在身，也没时间四处转转，要不让灵予带我走走吧。您们在家中歇息便好，这酒中灵力浓郁，及时炼化对修为也是有一二增进。”

    银竹就坐在灵予身边，多少能够感受到她情绪的低落，便婉言想要带灵予离开这里。灵予的父母听到这话，也多少察觉到了灵予的不对劲，只是不好意思低头，便让银竹把灵予带走了。

    “师妹，你不要太在意。你父母他们到底是关心你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太一样。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之间无言的爱，只是当局者迷，才让你们彼此误会罢了。”

    银竹带着灵予到了青苍城的城墙上，用法术赶走了守卫，让这静谧的月色，只有她们二人独享。

    银月入钩，星光点点，高耸入云的城墙上，两道单薄的影靠在一起，投射在无边大地上，又消散在万家灯火中。

    “谢谢师姐。我明白的，只是我不太理解。”

    灵予吐出一口气，她已经缓过来了，那颗玲珑心能够告诉她那些言语背后的真情，让她不至于误解。但如果她不能读心呢，是否就会在这种别扭的关系中彻底扭曲？

    “其实人都是这样的，有时候爱一个人便会难以企口。我虽然没有父母，但我还有师尊，你不要看他现在和蔼可亲的模样，我小的时候，他可是严厉得很。”

    “要是我完不成他的任务，他便会责骂我，甚至还会用戒尺打我手心。有时候我会恨他，练箭的时候恨不得射爆他的脑壳。”

    “但后来，我初出茅庐，被妖族余孽毒伤时，他带着我四处求医，几乎是走遍了青洲，各大宗门的医修都请了个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资源，最后还是冒着被无相峰责罚的风险，带着我去见了青祖师，才将我治好的。那时，我才明白，师尊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位严苛的父亲，虽然表面上凶巴巴的，却是最在意我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私下里也很少表扬我，总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直到我突破化神之后，才对我有了些许满意，变成了师妹见到的模样。”

    银竹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虽然很苦很累，有时候甚至要挨打挨罚，但想想却没那么痛苦，只是觉得难忘。

    “唔，没想到师尊居然还会有那样的一面。不过我觉得，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的话，一直隐藏着难道不会很累吗，为何不能像是烈火一样，既然爱便热烈地展现出来呢？”

    灵予有些想象不到那个少年模样的师尊凶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但她却不是很认同所谓难以启口的爱，为什么非要搞得那么复杂呢？

    “大概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吧，有些人喜欢委婉些，而有些人则喜欢直白些，人是多样且自由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就像这星空一般，每一颗星星都是不同的。只是有些你可能接受不了，但它却又不可否定地真实存在着。”

    银竹牵起灵予的手，抬头望向那繁星点点，她已经忘了，上次欣赏夜空是什么时候了。

    “师妹，不是问过我为何要修仙吗？我便是想要这一份自由，如这繁星一般，虽有皓月当空，却能够依旧闪耀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