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

    璃骸剑自然垂落，于擂台上划出不浅的痕迹。灵予看着毫无动作的狸瑶，脚步却愈发迟缓了下来。

    修士向来畏惧死亡，修为越高越是如此。可能那些朝不保夕在刀剑中捡命的散修会习惯于拿性命去搏一搏，但对于有着稳定上升空间的大宗弟子以及生来就躺在仙器堆里的世家子弟，他们的惜命程度远甚于凡人。

    但这条定律在狸瑶这里却有了变化，她已经明白自己可能会死在这璃骸剑下，可她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畏惧。

    这份反常让灵予有些迟疑了，让她不得不开始思考，而思考便会将心中的怒火浇灭。

    灵予终于走到了狸瑶面前，提起剑，就像那时一样，指在她的眉心。但现在的她，却下不了手了。

    她不想杀人，更不想毫无理由地杀人。上一次颤抖的双手，是为了银竹，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而下一次的杀戮，将会是为了复仇，再让长剑饮血。

    可这次，她却没了理由。灵予可以为了守护亲友而拔剑，也可以为了复仇而血刃，甚至是杀人夺宝，为满足自己的贪婪而杀戮，就像是为了觅食而捕猎一样。

    但杀了狸瑶又是为了什么呢？那些无辜惨死者的冤屈吗，可自己与他们无亲无故，又怎能代表他们复仇。自己并非执法者，没有权利去替他人复仇。若是自己出剑，那也只是假借复仇之名，而行滥杀之实罢了。

    灵予惜命，就像大多数修士一样。只是其他人多是靠着掠夺他人性命来珍惜自己性命，而灵予却在爱惜自己性命同时，也尊重着他人的生命。

    璃骸剑嵌入狸瑶的头骨，鲜血顺着剑刃流淌到剑格，疼痛让狸瑶的身子微微发颤，但她却没有任何躲闪，她既知道死期已至，便无需再做挣扎了。

    “你，不怕死吗？”

    璃骸剑卡在头颅之中，灵予只需要一个念想，便可让其神魂湮灭，化为一具行尸走肉。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不想无理由地滥杀，却更不会放任这等恶人逍遥。

    “以前怕得要死，现在却不怕了。”

    狸瑶的嘴唇哆嗦出一句话，她有些意外，灵予竟然还会停手。

    “你为什么不怕死？”

    灵予继续问道，她已经猜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怎样的荒谬。

    “因为我活着没什么价值了。我现在比那些散修还低贱，比起丑恶地活在这世上，我还不如美美地死掉，反正所有人都厌恶我。”

    狸瑶回答道，让她眉心嵌入的剑下移了三寸，将她的脑袋剖成两半。

    “哈哈哈哈，居然是这样吗？”

    何等傲慢、何等愚蠢的回答，灵予被恶心得想要发笑。随意践踏尊严、肆意剥夺生命的人，竟然因为这种原因，就放弃了活在无数人尸骸上的性命。

    “不过，我相信，你会想要活下去的。”

    灵予一脚踹在狸瑶肚子上，借力将璃骸剑抽出，随手一挥，将沾染在剑刃上的鲜血与脑浆甩到地面上。

    一个亵渎生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这么潇洒死去，她只有在经历过无数苦难，知晓生之渴望后，才有资格选择死亡。

    当她真正理解生与死的真谛时，灵予便会透过灵龙之眼，赐予其真正的死亡。

    狸瑶倒在地上，灵予并没有动用灵力，故而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人却因为神魂的篡改而昏迷不醒。一脸懵的裁判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匆匆下场查看狸瑶的情况，见她还有生机，便松了口气。满脸复杂地看了眼灵予，最终还是宣布了灵予的晋级。

    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足半刻钟的时间，恩恩那边甚至还没有真正动手。狸瑶的毫无反抗让观众席上一众哗然，但这些与灵予却没有关系了，她径直回到自己的席位。

    银竹跟那些宗门代表在一起，见灵予这么快就结束了，也是有些惊讶。她本来就是上来监督万权宗的人不要舞弊的，但现在却丧失了与灵予相处的时间，实在是令她后悔万分。

    银竹不在，但灵予的座位周围却多出一个人来，他温和地笑着，向着灵予挥了挥手。

    “灵予师妹辛苦了，看来这金丹榜榜首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可真有大师姐当年的风范，我是比不上你了。”

    叶朔熏轻轻笑着，声音很柔和，像是春风拂面，却让灵予不禁恶寒，她似乎是忘不了那在灵龙之眼中看到的景象，那时的他的笑容与此时的如出一辙，灵予甚至有一种自己现在已经成为那具活死人的感觉。

    “谬赞谬赞，师兄生而神异，自有建木傍身，已近通天之道。若师兄恰似天心明月，师妹我也只是腐草萤光罢了。”

    灵予谦逊拱手，却是敬而远之。她知道这个二师兄虽然表面上恭谨，但心底里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若是不当心，难免步入圈套。

    “哈哈哈，师妹竟如此谦虚，有趣有趣。我原以为师妹这般少年天才，应当是傲气十足才对，想必是大师姐帮你把棱角都打磨光滑了吧。不过若说我是明月，那师妹便应是这漫天的星光，看似微小，实则潜力无穷，要知道，那龙洲的群星可是比太阳都大得多呢。”

    叶朔熏见灵予这般谦逊的样子，不禁被逗笑了，只装作没听懂灵予的言外之意。

    “师兄师兄，你说如果你是月亮，小师妹是星星的话，那太阳又是谁呢？那我又是什么呢？”

    不想被当哑巴的萧瑾读不懂空气，见两人谈起星月，便指了指自己，好奇地继续问道。

    “太阳当然是我们的银竹大师姐啦，如君临般照耀着万物，主宰着一切，等她当上了宗主，苍启宗甚至整个青洲都会受到她的恩泽。至于小五你嘛，腐草萤光倒是正适合你。”

    叶朔熏说得理所当然，好似完全支持银竹一般，但经历过无数次模拟的灵予却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天无二日，太阳和月亮也不可共存，只有除掉太阳，那天上的月才能成为新的主宰。

    而太阳同样也会遮蔽星光，月与星却能交相辉映。看来叶朔熏是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想招揽自己了。

    灵予心中想道，却对叶朔熏的算计嗤之以鼻。